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透，天庭笼罩在一片稀薄的、带着凉意的晨雾中。
我提前一刻钟来到真君神殿外的广场，雾气让那些黑甲卫士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像一尊尊沉默的石像。
我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哪吒来了。
他今天没穿那身显眼的火红战甲，换了一身暗青色的劲装，外面罩着件不起眼的灰布斗篷，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股子桀骜不驯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他脚步很重，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走到我面前三步远停下，斗篷的阴影下，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过来。
“够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没睡好，或者根本就没睡。
“三太子更早。”我平静回道。
我们之间隔着的几步距离，像是划开了一条无形的界限。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沉默着，两人就站在渐渐散去的晨雾里，等着天色再亮些，也等着周围那些巡视的甲士换过一班岗。
终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雾气变得更淡。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钟声，那是凌霄殿方向每日晨会的信号。真君神殿这边反而更安静了，夜班的守卫撤下，白班的还没完全到位，广场上只剩下我们两人和远处几个固定的岗哨。
“说吧，”哪吒先开了口，语气硬邦邦的，“怎么弄。”
我转过身，面朝着广场边缘，那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下方云海翻腾，也能确保附近没有耳朵。“使团今日从西天启程，按常规路线，会先向西绕行，避开几处不稳定的虚空乱流区，然后折向东北，穿过‘积雷云廊’，最后抵达南天门外的接引台。”我用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条线，“全程大约需要六个时辰。他们带着太白金星，不会用太快的遁法，也不会冒险走捷径。”
“积雷云廊……”哪吒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了闪，“那里常年雷云密布，灵力紊乱，是个动手的好地方。神识探查容易受阻，打斗的动静也容易被雷声掩盖。”
“不错。”我点头，“但那里也是事故多发地，天庭和西天都清楚。在那里出事，虽然说得过去，但也容易让人起疑——太巧了。”
“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在积雷云廊之前。”我指向路线中段，“这里，叫‘碎星峡’。是一片被上古大战打碎的小行星带，残骸漂浮，路径复杂，而且有天然的灵力涡流，能干扰传讯和定位。更重要的是，这里不在常规的危险区域名单上，平时通行无阻。在这里出事，更显‘意外’，也更能说明西天是蓄谋已久，特意选了这么个看似平常的地方下手。”
哪吒盯着我虚指的那片区域，眉头微皱，似乎在回想那里的地形。“碎星峡……我知道那地方。乱石穿空，确实容易设伏。但范围不小，你怎么确定他们走哪条缝隙？”
“使团规模不小，太白金星又讲究仪仗排场，他们乘坐的云舸体积不会小。”我分析道，“碎星峡里能容纳大型云舸平稳通过的路径，只有三条。其中两条靠近边缘，视野相对开阔，不易被完全包围。只有中间那条‘一线天’，最窄处仅容一舸通过，两侧皆是高耸碎石，上方也有浮岩遮蔽，是最理想的伏击点。”
“他们未必会走中间那条。”哪吒道。
“所以我们需要一点引导。”我看向他，“三太子手下，应该有精通幻阵或能短暂影响云流走向的人吧？不需要大动作，只需在碎星峡入口处，制造一点轻微的灵力扰动，让另外两条路径看起来‘不太安稳’，促使云舸的导航法器自动选择最平稳的中间路径。这点扰动，可以被解释为近期虚空能量不稳的余波，不会引起太大警惕。”
哪吒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就算他们进了‘一线天’，怎么打？太白那老儿虽然看着慈眉善目，修为可不低，真动起手来，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云舸上还有雷部、斗部、司法天神殿的护卫，加起来几十号人，都是好手。一旦拖久了，他们发出求援信号，或者有人突围出去，计划就全完了。”
“所以要快，要狠，要出其不意。”我的声音压低了些，“不能等他们完全进入峡谷再动手。要在云舸头部刚进入最窄处，尾部还未完全进入时，前后同时发动攻击，截断退路，封锁前方。第一时间，必须毁掉云舸的通讯法阵和核心动力。这件事，需要绝对可靠且精通破坏的人去做。”
“我来。”哪吒毫不犹豫，“我带三个人，亲自负责突袭云舸核心。太白金星一般会在舸首静室，雷部王灵官他们在中段护卫，司法天神殿的人在舸尾。前后夹击……你的人呢？”他看向我，眼神带着审视，“你别告诉我，你不出人。”
“我没有人。”我平静道，“真君既然将此任务交予三太子全权负责，人手调配，自然由三太子定夺。我只需提供情报和策略建议。”
哪吒冷笑一声：“滑头。就知道你舍不得出人，怕暴露底细，或者……怕折损。”
他顿了顿，“前后夹击，需要至少两队人马，形成合围。我亲自带一队突袭核心，还需要一队在外围封锁、截杀逃逸者，并且要伪装成佛兵模样。我手下精锐亲兵可以出十五人，分两队，一队六人跟我突袭，另一队九人在外围封锁。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是对付太白金星，需要至少一位能正面牵制他一段时间的高手。”
“真君麾下，除了三太子，还有谁能正面牵制太白金星？”我问。
哪吒想了想，报了几个名字，都是雷部或斗部实力强横的宿将。但随即他又摇头：“不行，这些人目标太明显，突然‘失踪’容易惹人怀疑。而且，他们都是鹰派，对太白金星动手，事后容易被联想到真君头上……”
“所以，需要一位‘不在场证明’充分，或者本就与太白金星立场相对，且实力足够的人。”我缓缓道，“三太子觉得，普化天尊如何？”
哪吒猛地转头看我，眼神像看疯子：“普化？你昏头了？他是鸽派！是玉帝那边的人！跟太白金星一个鼻孔出气！你让他去牵制太白？他不反过来帮太白金星才怪！”
“正因为他和太白金星同属鸽派，都是主张维持现状、不愿与西天彻底撕破脸的人，”
我压低声音，语速加快，“所以，如果他‘亲眼目睹’了西天佛兵袭击使团，杀害同僚，他会是什么反应？”
哪吒愣住了。
我继续道：“普化天尊虽然鸽派，但对天庭的忠诚毋庸置疑，尤其对同僚袍泽，极重情义。如果让他‘恰好’在使团遇袭时赶到，看到‘佛兵’正在屠戮天庭仙官，看到太白金星陷入苦战、岌岌可危——以他的性格，他会怎么做？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救援，并且对西天的‘背叛行径’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幻灭！”
哪吒的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在急速思考这个提议的颠覆性。“你是说……不告诉他真相，让他‘亲眼所见’，成为我们最有力、也最‘真实’的人证？”
“不错。”我点头，“不需要他参与截杀，甚至不需要他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只需要将伏击时间，精确地安排在他可能经过碎星峡附近的时间段内。普化天尊负责巡查部分虚空防线，碎星峡附近区域，偶尔也会纳入巡查范围。我们可以通过某些‘不经意’的渠道，让他‘觉得’碎星峡方向近期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值得加强巡视。以他一贯的谨慎负责，亲自或派得力干将前去查看的可能性很大。”
“那如何确保他‘适时’看到战斗，而不是太早或太晚？”哪吒追问。
“这需要精确的计算和一点运气。”我承认，“我们可以将伏击发起的时间点稍微延后，安排在预估他可能抵达的时间窗口内。战斗一旦开始，动静不会小，以普化天尊的修为，只要他在一定范围内，必然能察觉。他赶到现场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差，正好够我们完成大部分清除工作，只留下太白金星和几个选定的‘活口’在与‘佛兵’苦战。当普化赶到时，他看到的就是‘西天精锐佛兵’正在围攻使团残部，满地都是天庭仙官的尸体。”
哪吒倒吸一口凉气：“好算计……这样一来，普化不仅成了铁证，他本人也会从一个温和的鸽派，彻底转变为对西天的强硬派。甚至可能因为‘救援不及’、‘亲眼目睹同僚惨死’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愤怒，成为我们推动对西天开战的强大助力。”
“正是此意。”我冷冷道，“而且，因为他是鸽派，他的证词对玉帝和其他鸽派成员的冲击力，远比我们鹰派自己嚷嚷要强得多。连普化都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谁还能说这是鹰派编造的谎言？”
哪吒又问：“说了半天，太白金星谁去牵制？”
我只是一笑，说不用刻意去牵制，毕竟太白金星不是最终目标。
“那王灵官他们……”哪吒的声音沉了下去。
“必须死。”我的语气没有波澜，“而且，要死在普化天尊赶到‘之前’，或者死在他‘视线之外’。普化天尊救下的，只能是太白金星和几个我们选定的、伤势惨重但能说话的‘活口’。其他所有人，包括三太子你的旧部，都必须清除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泄露真相的舌头。”
哪吒的呼吸粗重了些，他转过头，望向远处翻腾的云海，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我知道他内心在挣扎。王灵官那些人，是跟他一起在封神之战中杀出来的，一起在杨戬麾下效力了千年。如今要亲手送他们去死，哪怕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这种滋味绝不好受。
但我也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对杨戬的忠诚，以及那份被杨戬亲自下令后不得不执行的压抑，最终会压倒个人的情感。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回头，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坚硬。“引导普化去碎星峡的‘不经意’渠道，你打算怎么弄？他现在未必信我，更不会信你。”
“不需要我们直接出面。”我道，“三太子可记得，普化天尊麾下有一位副将，姓赵，曾是雷部旧人，与你有些香火情，为人耿直，对虚空防线异常上心？”
哪吒想了想，点头：“赵公明？是有这么个人。他确实对防务一丝不苟。”
“就从他入手。”我道，“三太子可以找个由头，比如询问某段防线的近况，与赵公明‘偶遇’，闲聊中，‘随口’提起近日碎星峡方向似乎有不太稳定的虚空能量外溢迹象，虽然轻微，但你有些担心是否会影响使团回程安全。你‘知道’他负责那片区域的巡防，所以‘顺口’提醒一句，让他多加留意。话不用说透，点到为止。以赵公明的性格，他必定会重视，并上报普化天尊。普化现在正因为西天之事心神不宁，对任何可能影响使团安全的蛛丝马迹都会格外敏感，亲自前去查看的可能性非常大。”
哪吒盯着我，半晌，吐出一口气：“李安如，你这算计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人背脊发凉。连赵公明那点性格都利用上了。”
“过奖。”我淡淡回道，“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不得不学而已。”
我们接着又敲定了许多细节：具体伏击的时间点、人员如何伪装成佛兵，要怎么使用西天制式的法器，留下带有佛力气息的伤痕，但不能是常见的佛兵手段，要显得像西天隐藏的精锐、外围封锁的阵型、如何快速处理尸体和战斗痕迹、留给“活口”的伤势程度和逃遁路线、以及事成之后如何统一口径等等。
每一项都反复推敲，考虑各种意外情况。哪吒虽然对我充满敌意，但在执行任务的本能上，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将领，心思缜密，经验老道，提出了不少我未曾想到的细节问题。我们之间的对话冰冷而高效，像两个匠人在打磨一件致命的武器。
等所有细节都大致商议完毕，东方的天色已经完全大亮，晨雾散尽，真君神殿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殿门方向传来了动静，是早班的甲士已经就位，殿门缓缓开启了一扇侧门。
“差不多了。”哪吒拉了拉斗篷的帽子，将脸遮得更严实些，“进去禀报吧。记住，计划是我主导制定的，你只是辅助。”
“自然。”我微微颔首。这点功劳，我懒得跟他争。
我们前一后走进真君神殿。殿内比外面更显空旷阴冷，晨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柱，光柱里尘埃浮动。杨戬已经坐在主位上了，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会在这个时间过来。他面前放着一卷摊开的地图，正是西天到天庭的路线图。
“真君。”我和哪吒行礼。
杨戬抬起头，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商议得如何？”
哪吒上前一步，开始汇报。他将我们商定的伏击地点、人员安排、行动步骤、以及如何巧妙引导鸽派的普化天尊成为“人证”的设想，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一遍。他略去了其中一些我们争论和纠结的细节，但整体框架和关键点都说得很明白，尤其强调了利用普化作为鸽派证人所能带来的巨大说服力。
杨戬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移动，似乎在模拟路线和伏击点。等哪吒说完，他沉默了片刻，问道：“碎星峡‘一线天’，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太白金星不是庸手，云舸上也有防护阵法。你们有把握在第一时间瘫痪云舸，防止他们发出求援信号吗？”
“有。”哪吒肯定道，“属下亲自带人突袭核心。所选六人皆是精通破阵和短距强攻的好手，配备有专门针对云舸防护阵法的破界梭和镇灵钉。只要进入预定位置，三十息内，必能摧毁通讯法阵和主动力炉。”
“三十息……”杨戬沉吟，“太白金星反应过来，到出手干预，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息。你们突袭的同时，外围必须同步发动攻击，制造混乱，牵制其他护卫的注意力。”
“外围九人已安排妥当，分三组，分别封锁前、后、上三个方向，使用仿制的佛门‘金刚伏魔阵’起手，既能困敌，也能伪装身份。”哪吒答道。
“普化那边呢？”杨戬看向我，眼神深邃，“李安如，引导鸽派的普化卷入此事，风险不小。他若察觉异常，或者赶到的时间有差池，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躬身道：“回真君，属下与哪吒三太子商议，由三太子通过赵公明副将，以关心防务为名，进行不着痕迹的提醒。赵公明性格耿直尽责，必会上报。普化天尊近期因西天之事心绪不宁，对使团安危本就挂怀，得知碎星峡有异常，亲自前往查看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只需将伏击时间安排在他常规巡查可能覆盖的时间段内即可。即便他未能准时出现，我们按原计划执行便是，只是少了一个极有分量的人证，但计划本身不受影响。若他出现并目睹‘惨案’，则此计效果倍增，更能撕裂鸽派内部，促使他们转向。”
杨戬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在我和哪吒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这个环节的风险与收益，以及其中蕴含的、更深层的可能——将鸽派重要人物拖下水，使其成为推动对西天强硬的关键力量。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普化若能如计卷入，此局便堪称完美。即便不能，也无妨。就按此计划执行。”
他看向哪吒：“哪吒，此事干系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人手、法器、伪装，务必做到极致。行动之时，雷霆万钧，不可有丝毫迟疑。事后清理现场，也要干净利落。明白吗？”
哪吒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明白！定不负真君重托！”
“去吧。具体出发时间，自行决定，不必再报我。我只要结果。”杨戬挥了挥手。
“是！”哪吒起身，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神殿，斗篷带起一阵冷风。
殿内只剩下我和杨戬两人。
我没有立刻告退，而是站在原地，微微垂首。杨戬也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他靠在石座上，目光落在地图上，但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地图上了。
“李安如，”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你觉得，此计若成，天庭与西天，何时可战？”
“回真君，”我斟酌着词句，“使团‘遇袭’消息传回，最快也需一到两日。朝会之上，纵然鸽派震怒，玉帝下旨调兵、集结粮草、制定方略，至少也需要三到五日。若再算上先锋开拔、大军行进的时间，正式与西天接战，恐怕要十日之后了。”
“十日……”杨戬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西天如今正与虚空怪物苦战，消耗甚巨。十日时间，他们能撑得住吗？”
“这正是关键。”我上前一步，低声道，“真君，西天如今是内外交困。内有虚空大洞消耗，外有我天庭大军压境。他们要么选择屈服，交出我们‘要求’的一切，实力大损，从此沦为天庭附庸；要么拼死抵抗，与天庭开战，同时还要分心应对虚空威胁，最终结果恐怕是两败俱伤，甚至……被虚空趁虚而入，彻底湮灭。除非在这段时间内，西天的大阵成功开启，他们被剥离。除此之外，无论哪种选择，西天的衰落已成定局。”
我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杨戬的神色，继续道：“而在此期间，真君正好可以借助‘西天背盟袭杀使团’引发的同仇敌忾之势，以及玉帝必然赋予的调兵统御之权，进一步整合天庭各部，尤其是那些还在观望、或者对鸽派不满的力量。此战之后，无论西天存亡，天庭内部，鹰派声威都将大涨，真君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杨戬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细微的光芒在流动。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反而话锋一转：“李安如，你可知，为何我明知你心有不甘，怀有私仇，甚至可能另有所图，却仍将你留在身边，还采纳你的计策？”
我的心微微一紧，但面色不变，恭敬道：“因为属下对真君还有用。属下熟知西天部分隐秘，能提供情报；属下与西天有血海深仇，立场坚定；属下……别无选择，只能依附真君，以求存身和复仇。”
“不错。”杨戬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你有用，而且很好用。你够狠，够聪明，也够隐忍。但你要记住，有用，不等于不可替代。更不等于，可以恃宠而骄，或者……阳奉阴违。”
“属下不敢。”我低下头。
“如今三界，看似由天庭与西天共掌，实则危机四伏。”
杨戬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仿佛推心置腹般的语气，“虚空侵蚀，愈演愈烈，前线每日都在死人，消耗的资源如山如海。天道不稳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值此存亡之际，天庭内部却还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鸽派只知维稳苟且，不知进取变通。长此以往，无需虚空大举入侵，我三界内部，便要自行崩溃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我之所以要争，要夺，并非全然为了个人权柄。而是要整合力量，集中资源，找到彻底解决虚空威胁，乃至稳固天道的法子。若天庭一直如此散漫内耗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这三十三重天上每一个神仙。”
我做出聆听教诲的模样，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为了三界，为了众生，实则不过是为了你个人的野心和秘密目标，披上一层好看的外衣罢了。
“真君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我拱手道，“只是……如今内斗加剧，是否会分散应对虚空的精力？万一虚空前线因此出现纰漏……”
“所以必须快。”杨戬截断我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必须以雷霆手段，迅速扫清内部障碍，统一声音，然后才能集中全力，应对真正的威胁。眼前的些许动荡和牺牲，是为了更长久的稳定。这个道理，我希望你明白。”
“属下明白。”我再次低头。果然，他还是打着自己的主意。加速内斗，整合权力，然后去应对虚空？恐怕应对虚空是假，利用虚空或者借助虚空达成某个更深层的目的，才是真。而我，或许就是他计划中的某个关键“工具”或“祭品”。
“你明白就好。”杨戬似乎对我的态度还算满意，语气缓和了些，“你如今实力十不存五，遇瓶颈难破。长久下去，于你复仇不利，于我所谋之事也无益。”
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隔空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是几枚‘凝神固本丹’和‘九转紫气丸’，对你稳固神魂、温养本源有些益处。你且拿去，好生调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将来，还有更多用得着你的地方。”
玉盒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和药香。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连忙双手接过玉盒，躬身行礼：“多谢真君赏赐！属下必勤加修炼，早日恢复，为真君效力！”
“嗯。”杨戬挥了挥手，“下去吧。近日无事，多在府中静修。使团之事，自有哪吒操持，你不必再过问。”
“是，属下告退。”我将玉盒小心收入怀中，再次行礼，然后缓缓退出了真君神殿。
走出殿门，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我握了握袖中的玉盒，质地温润，里面的丹药想必也非俗品。杨戬这是要给我“进补”，让我快点“恢复”，好让我这个“工具”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好用。
虚空……归墟……我左臂的痣……
这几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一边思索，一边朝着自己那偏僻冷清的住所走去，偶尔遇到几个低阶仙吏，他们都远远避开，目光中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我现在是天庭里一个尴尬的存在，一个投靠者，一个“证人”，一个被杨戬收留的“丧家之犬”。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立刻启动了几重之前布下的简单隐匿和预警阵法。虽然知道这些阵法在杨戬那个级别的大能眼中可能形同虚设，但至少能给我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也能防止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窥探。
我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坐下，没有先去查看杨戬给的丹药，而是缓缓卷起了左臂的衣袖。
手臂的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而在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那处“虚空痣”清晰可见。
仔细看，痣的周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根须般浅浅地没入周围的皮肤之下。
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天君之力。这力量本质极高，但如今我实力大损，能调动的量少得可怜，性质也远不如全盛时期精纯。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一丝力量，缓缓靠近左臂的“虚空痣”。
在距离痣还有寸许距离时，异变陡生！
那一直沉寂的暗紫色痣，猛地微微一颤！不是肉眼可见的颤动，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我感知的、能量层面的“悸动”。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吸力传来，我指尖那一丝天君之力，竟不受控制地被“拽”了过去，瞬间没入了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心中一凛，立刻切断了力量输送，收回手指。
痣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刚才那清晰的吸力，以及力量被吞噬的感觉，绝对真实。
我定了定神，这次没有调动自身力量，而是从怀中取出杨戬给的那个玉盒，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三枚龙眼大小、色泽莹润的紫色丹丸，以及五枚小一些、呈乳白色的丹药。药香浓郁，灵气逼人，确实是上好的货色。
我拿起一枚“九转紫气丸”，犹豫了一下，没有服下，而是再次将左手手臂抬起，将丹药缓缓靠近那颗痣。
同样，在距离约一寸时，丹药中蕴含的精纯灵力似乎受到了牵引，开始微微波动。但这次，痣的反应没有刚才对天君之力那么明显和“饥渴”，吸力若有若无，丹药本身也没有出现明显的灵气流失。
我又换了一枚“凝神固本丹”尝试，结果类似。
看来，它对不同性质、不同层次的能量，反应程度不同。对高层次、接近本源的力量反应强烈，对相对普通、经过炼化的丹药灵力，反应微弱。
我放下丹药，陷入了沉思。
这颗痣，像是一个……烙印？一个通道？还是一个沉睡的……东西？
我必须更加小心。
在没有弄清楚这颗痣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以及杨戬的真实意图之前，不能轻易暴露它的异常，也不能贸然用大量能量去刺激它。
我将衣袖放下，遮住了那颗痣。然后拿起一枚“凝神固本丹”，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药力，缓缓流向四肢百骸，滋养着我受损的神魂和干涸的经脉。
感觉确实不错，杨戬在笼络人心方面，倒是舍得下本钱。
我闭目凝神，开始引导药力运转周天，同时分出一缕心神，时刻关注着左臂的动静。
痣很安静，对流入体内的丹药之力没有任何反应。
静室里只剩下我悠长的呼吸声，和体内灵力缓慢流转的微弱声响。窗外的天光渐渐偏移，又缓缓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