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骑中的头目八目悄无声息地步入戚福所在的石屋,俯身在闭目养神的戚福耳边低语了几句。
戚福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一切尽在掌握:“知道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八目脸上露出一抹同样冷冽的笑容,对于这种“引蛇出洞”的戏码,他再熟悉不过:“少爷放心,老把式了。”他点头应下,转身欲走。
“慢着,”戚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叮嘱,“戏,要演足,演真。昭然不是顾德禄那种蠢货,一丝破绽,都可能前功尽弃。”
八目脚步一顿,回头问道:“那些在雪地里盯梢的‘耗子’,怎么处置?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戚福摆摆手,眼神深邃:“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让他们看,让他们听。他们看‘清楚’了,回去‘如实’禀报,昭然才会‘信’。这才是我要的结果。”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昭然派出的眼睛,亲眼“证实”落雨隘口的“匪患”。
“明白!”八目心领神会,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屋外的黑暗。
吕虎归心似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通往落雨隘口的雪路上疾行。
寒风卷着雪沫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他内心的焦灼。前方隘口模糊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突然!
道路两侧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灌木丛和乱石堆后,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凄厉的喊杀声!
数十个穿着杂乱皮袄、蒙着口鼻的凶悍身影从雪窝子里跃出,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和长矛,状若疯狂地直扑吕虎!
“杀啊!别让这报信的跑了!”
“宰了他!夺下隘口!”
喊杀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亡命之徒的凶戾与混乱!
吕虎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也不想,完全是出于士兵的本能反应,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一个狼狈的侧扑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先刺到身前的两杆长矛!
冰冷的雪灌了他一脖子,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挡我者死!”吕虎嘶声怒吼,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岩石,胡乱地挥舞着佩刀,试图阻挡那些“匪徒”。
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人的来历,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看到了那些“匪徒”狰狞的面孔,看到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更听到了身后隘口方向传来的、让他心头一振的怒吼和马蹄声!
“混账东西!敢在我落雨隘口撒野!给我杀!”只见顾德禄一身戎装,虽然脸色苍白,在昏暗光线下看不真切,带着几十名同样穿着守军服色的兵卒,气势汹汹地从隘口方向冲杀过来!刀光闪烁,喊杀震天,直扑那群“乱匪”!
顾德禄的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和虚张声势的愤怒,在混乱的厮杀和呼啸的风声中,并不明显。挥舞着佩刀,指挥着手下与“匪徒”激烈地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雪夜的死寂!
吕虎见状,精神大振!哪里还顾得上分辨真假?只觉得是顾将军带兵来救他了!立刻从岩石后跳出,红着眼,嘶吼着加入了战团,与“守军”一起,奋力砍杀那些“凶悍”的敌人。
一时间,狭窄的山路上,三方混战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却也显得异常“真实”。
那群“匪徒”看似凶悍,在顾德禄“守军”和吕虎的“奋勇”抵抗下,渐渐不支,开始有人“受伤”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为首的“匪首”见状,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随着这声号令,残余的“匪徒”简直是受惊的兔子,丢下几具“尸体”,仓皇地向山林深处溃逃而去。
顾德禄勒住马缰,看着溃逃的“匪徒”,冷哼了一声,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飘:“哼!一群乌合之众!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象征性地挥刀指向溃逃方向,却并没有真正带人深追,只是驱赶着“守军”象征性地追出了几十步,便在一片混乱的呼喝声中,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和惊魂未定的吕虎,迅速退回了落雨隘口幽深的大门之内。
沉重的关门轰然落下,将门外的风雪、血腥和混乱彻底隔绝。
吕虎跟着队伍进了隘口,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看着身边沉默的“守军”和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顾德禄,再回想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和顾将军的“及时”救援……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似是盯人的冰冷毒蛇,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刚才那场戏……是真的吗?那些“匪徒”溃逃得是不是有点……太“配合”了?顾将军的表现……也有哪里不对劲?
“吕虎?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休息!今日之事,多亏你示警及时!”顾德禄强作镇定地呵斥了一句,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吕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周围那些沉默得有些过分的“守军”士兵,还有顾德禄闪烁的眼神,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疲惫地点点头:“是,将军。”转身离开。
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还重要吗?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兵,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真相?那不是他能触碰的。
就在下方山路上演那场激烈“遭遇战”的同时,远处高高的雪坡后方,治风和他带领的三十名儿郎精锐,化作冬眠的毒蛇,正通过作为斥候具备的特性,将山谷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寒风卷着雪沫拍打着他们身上的白色伪装,他们纹丝不动,只有冰冷的眼睛透过一点一点痕迹,死死锁定着每一个细节。
他们看到吕虎遇袭时的惊慌失措和狼狈抵抗,这完全符合一个遭遇突袭的普通士兵反应。
看到了顾德禄“及时”率军冲出隘口救援,看到了顾德禄脸上那焦急愤怒的表情,虽然距离远,但轮廓和动作清晰可辨。
看到三方混战的激烈场面,听到了清晰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看到了“匪徒”的凶悍和“守军”的奋勇。
更看到了“匪徒”在顾德禄部的打击下“溃败”逃窜,以及顾德禄象征性的追击和最终撤回隘口。
一切,都完美印证了吕虎带来的消息:落雨隘口确实遭遇了不明身份的、规模不小的悍匪袭击!顾德禄部进行了抵抗并击退了敌人!
治风的眉头紧紧锁着,锐利的眼神中,之前的极度怀疑已经消散了大半。
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厮杀、溃败、追击、撤退,环环相扣,毫无刻意表演的痕迹。尤其是吕虎那惊慌失措、拼死抵抗的样子,绝不是能装出来的。
“头儿,看来……是真的?”旁边一个儿郎压低声音道,语气中带着释然和对自己之前怀疑的动摇。
治风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下方已经恢复死寂、只留下些许打斗痕迹的山路,以及那扇紧闭的落雨隘口大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眼神,声音低沉:
“顾德禄那废物,居然真能打退这么一大股悍匪?哼……”冷哼一声,显然对顾德禄的能力依旧鄙夷,但事实摆在眼前。“不过,场面做不得假。吕虎那小子,吓得不轻,是真的在拼命。”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做出决断:“撤!立刻回关,向将军禀报!落雨隘口确有匪患,规模不小,已被顾德禄部击退!但……匪徒去向不明,需严加防范!”
三十道白色的身影,已如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从雪坡上退去,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朝着渡水关的方向疾行。
他们带回去的“亲眼所见”,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将在昭然心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戚福精心导演的这场“遭遇战”,似乎成功地暂时蒙蔽了渡水关最锐利的眼睛。
治风心中那最后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疑虑,以及顾德禄和吕虎眼中残留的惊悸与诡异,是否会成为这场完美骗局中,一个微小的、却可能致命的裂痕?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