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兰风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既然想去,那便去看一看。”
“当……当真?”
兰风不再多言,微微一笑,右手虚抬,凌空一引。
明心只觉得神魂一轻,他那具苍老的元婴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引出体外,随即被一层温暖祥和的光晕笼罩。
下一刻,兰风一步迈出。
时空仿佛在他脚下折叠,仙凡之隔的浩瀚屏障如同薄纱般被轻易撕裂。
眨眼间,两人已置身于一片无垠的瑰丽瀚海之上——正是仙界飞升之地,飞仙海!
这一连串变故快得超乎想象,明心的元婴吓得瑟瑟发抖,几乎以为自己瞬间兵解,登了极乐。
“此地便是几千年后的仙界。”
兰风的声音平稳如常,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老友,“这里有不少你熟悉的故人。我带你四处看看,只是我们需暂隐身形,作个旁观者便好。”
“好!好!好!”明心的元婴在光罩中激动得连连点头,那点惊吓早已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能在圆寂之前,得见如此壮阔世界,再睹故人风采,此生……此生心愿已足矣!小友,老衲冒昧问一句,您……您如今究竟是何等境界?在仙界,可已是一方巨擘?”
“呃……”兰风略一沉吟,淡然笑道:“算是吧。”
一方巨擘?整个仙界,早已无人在他面前敢抬头平视。
他早已超脱彼界,立于神境。
但看着明心那充满敬畏与憧憬的眼神,他终究没有多言,不忍心击碎老友心中那份最朴素的想象。
接下来的时间,兰风便带着明心的元婴,畅游仙界。
他们掠过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巍峨仙城,城中楼阁玲珑,霞光万道,仙鹤翔集,修士穿梭,气息最弱者竟也远超明心认知中的化神之境。
他们深入仙灵之气化为液态、紫气东来三万里的古老洞天,目睹有仙帝于此讲道,地涌金莲,天降甘霖,法则符文如雨般洒落,听得明心如痴如醉,虽不能尽悟,却也觉佛法隐隐有所精进。
他们穿梭于法则混乱、光怪陆离的太古禁地边缘,见识了咆哮星辰的混沌巨兽,以及能轻易撕裂大乘仙君的虚空裂缝,看得明心胆战心惊,方才知仙界并非只有祥和,亦有莫测之险。
他们悄然驻足于一些气势恢宏的仙府宗门外,看到了几位早已在地球传说中“飞升”的先辈。
有人已成为一派祖师,威严日盛;有人则甘做散修,逍遥于山水之间;甚至还看到一位当年的老对头,如今竟在一座仙矿深处埋头苦干,似在受罚劳役,看得明心哭笑不得。
兰风只是静静陪同,任由明心的元婴瞪大双眼,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虽全程大多时间老和尚都因震惊而合不拢嘴,但兰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光晕中的元婴散发出无比满足、无比欣悦的情绪波动……
当第二日的晨辉再次洒落万古峰时,佛门弟子发现,元婴老祖明心已于蒲团上安然坐化。
他面容红润,宝相庄严,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心满意足的微笑,仿佛只是沉沉睡去,正奔赴一场极乐世界的盛会。
目睹此景的僧众皆言,大师定然是功德圆满,已登西方极乐。
唯有兰风知晓,老友是带着见识过更广阔世界的喜悦与无憾,从容地为此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他心中那份属于明心的遗憾,也随着那缕晨光,悄然消散。
下一位,是徐福前辈。
当年,这位老人为了地球存续的终极一战,不惜自斩境界,断绝飞升之路,长驻于幽深的秦皇地陵宫中,默默等待着为故土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决绝与大义,曾让兰风深深动容。
自离开地球后,兰风便再未听闻徐福的消息。
每每思及,心中总有一丝难以释怀的愧疚——这样一位将一生奉献给故土的英雄,不该被岁月无声地湮没,他的结局,理应被铭记。
纵然是他自己选择了隐退,也不该就此沉寂于黑暗。
兰风循着时光长河逆流而上,寻找着地球胜利后,徐福的踪迹。
战胜仙女星人后,满目疮痍的地球开始缓慢复苏。
兰风飞升离去,但至少为故土赢得了百年的喘息之机。
徐福与三藏法师商议后,便重返长安隐居,誓言在地球再临危机时必定现身。
百年弹指而过。
地球启源之心解封,灵气狂潮席卷全球,星辰坐标亦被点亮于浩瀚宇宙。
当徐福与三藏再度出山,准备迎接预料中的入侵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兰风的“星盟”已然崛起,无数追随者自愿归来守护母星。
合体、渡劫境的强者如云,数以千计的高阶修士布防于星海之间,构筑起地球前所未有的钢铁屏障。
二人遥望那磅礴气象,相视一笑,释然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是的,属于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三藏法师本是飞升前留下的一缕神识,使命既了,便待时日消散于天地间。
而徐福,这位真正的血肉之躯,在确认故土已无需他这“旧时代的残兵”后,默然返回了那座沉寂千年的秦皇地宫,决定在此终老,静待化道。
他想起自己波澜起伏的一生:
昔年为始皇东渡寻仙药,遭遇海难,同行者尽殁,唯他得遇仙缘,习得术法,达至返虚境。
归来时却沧海桑田,故国已非。
千年后又逢外星强敌压境,已修为有成的他毅然投身战场。
为应对最终的决战,他更自降修为,卡在准化神境,枯守地宫,只为在最终时刻点燃残躯。
他曾以为,自己会在一场壮烈的战斗中迎来终结。
却未曾想,当他再度握紧战刀时,才发现时代早已天翻地覆。
那个曾恭敬唤他“前辈”的兰风小子,其留下的底蕴与势力,已远远超越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他这一生,参与过无数宏大历史,是忠诚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却似乎从未成为真正决定乾坤的关键。
但他为此奉献了一切,包括未来的道途。
后悔吗?绝不。
有些事,即便看似愚蠢,也必须去做。
若非如此,他才会被真正的悔恨吞噬。
这一身修为本就是师尊当年从海难中救下他所赐,这数千年的岁月皆是恩赏。
只是,这深藏于心的慨叹,又有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