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飞花阁。
“只剩下十五日,略有些紧张。”代珠同盼兰坐在书房,看着眼前详细的账目。
“是了。”夏有米对她突然做下的决定,是有飘忽之感,但商量的余地很足够。“代珠前辈可以歇业一阵,好好清点人手排几支需要耐心的舞。”
“唔......”
“实话说前辈不仅有才能,还有野心,这不是坏事。”
“你怎知晓?”代珠愕然道。
“因为我们是同类人,若您没这心思,咱不会合作这么久。”夏有米眼里透着真诚,半点瞧不出被胁迫的紧张。
代珠这才松了口气,仔细翻阅着面前的文书和契书,基本应承此事。
夏有米耐心地等着。
这不算是应对曹家、中秋夜宴还有男女主最佳办法。
逃避可耻,但轻松。
等不及新荣再长大,夏有米决定将飞花阁转给代珠。此前,有关代珠的风评,以及她私下的状态,除了年年观察,她也询问了新荣的意思。
她说代珠公正无私,除了调教舞者,她们的日常生活对方也有余力参与管理。
好几次夏有米不在,那群瞧不上新荣年长些的姐妹,都是被代珠拉过去训话,一番工夫下来,都没了闹事的脾性。偶尔盼兰和新荣都还是扮演安抚的角色,反而是代珠唱这个白脸。
所以,
若是先让代珠当家,新荣倒是没有半点反对的意见。
她自然还需要学习,怎么也要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才好从前辈手中接过去。
新荣很清楚夏有米的身份不同寻常,但更明白的是,主子姐姐不太需要自己。而她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除了天然温驯,更多是她知道,也逐渐见识到,跟这位作对没有好下场。其实她一点都不难相处,只要不生坏心试图故意去挑衅对方。
安分做好手上的事,日子只会更好。
教训她看得太多了,新荷听了她的,渐渐也在飞花阁有了一定的安稳日子过,可后来试图搅浑水的冰香早就脱离了保护圈,飞快变得颓靡。
一桩桩,只要有点脑子都能看清楚,听话,适度将自己的偏好和见解放上来,事情同样会成功,不成,也只会得到主子姐姐更妥善的建议。
因此,作为第一个知道盼兰要将飞花阁交出去的人。
新荣不仅赞成,更是帮着夏有米将不该被转交密道,以及暗门和标志不寻常的物件统统收拾走。
在八月初跟候选人代珠商议转交前,需要清理的就两人合力封存。
包括夏有米易容的材料,旧时小院,还有多个空间。
尽管,
这次的转让并不包括飞花阁主楼以外的产业和房屋,但以防万一,这些跟代珠不相干的证据,还是莫要留下让她遭到牵扯怀疑。
至于,能定罪的玩意儿,或是跟弥夜身份有关之物,早就在此前被处理干净。
跟阁中姐妹签下的契书,为了防盼兰本人一手,也是为了将来传给新荣便利,夏有米统统都是以阁主的名义跟大家约定的事项。
而阁主之名,会以乐营的证明为准。
这也是另一个重点,既然她们早就担不起市妓之实,那飞花阁的营生能否改换成另一种性质,例如酒楼等等,这些都是可以缓步再推进的。
不过,
夏有米不是白转让,给代珠优先权,若是她拿不出银两或是官府抵押的承诺,也可另寻卖主。
两人商谈不过一日,出乎不少意料,代珠就拿出了七成的银两和三成的抵押。
这说背后没有门道,完全不被相信。
夏有米还跟她签了一些协议,大致是规范权属那些,余下的,就是交接账册,去官府更名号,以及召集所有管事宣布此事。
顺序自然略有调整。
总之,
这十几日下来,待曹家还有那些等着曹家笑话的人,想要来飞花阁围观之时,不知不觉发现,门外似乎变了很多地方,连牌匾都取了下来。
但闭门不营业,似乎内里一片死寂。
若非正常缴纳税款,都要让人怀疑这里头人去楼空。
好在,等夏有米将自己身为盼兰身份的尾巴扫干净,差不多,飞花阁更换了阁主的传闻也就正式进入了那群高傲的人耳中。
想来盼兰贪婪至极。
哪曾想,还有她忽然滑不溜手,金蝉脱壳的这一天。
老客派人过来打探,报上名号,还能领回一封书信,是夏有米专门给几个特别值得,不该辜负的优质客户留下的慰问之言。
不同的人不同说法。
曹家兄妹那里,直言靠山一事今后也不由她做主了。
还有一些老客,若是人好就对症关心一句身体情况,若是舞剧痴就推荐他继续支持。
就连,
只来过一次的,表面是化名,实际上是新帝的那人,夏有米也说了一句,被迫如此。
能不能领悟就不是她的事了。
以盼兰身份从汴京出城往东行进了一段时日,见识了那边不一样的风光。
夏有米也没再多转悠,很快转道回了法云寺。
从此,
世间唯有迟幽。
......
严家传来消息,老大过了解试已是一名举人。而他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明年年初的省试,以当下的名次来看大有可为。
因此,严老幺跟着夏有米闯荡的行为反而成了省心。
他们姑侄只在符邈安宅邸完工封顶的时候去了一趟,剩下的时间,基本不会跟熟悉的人再见面。
开山堂如今只接能等的业务,夏有米通常带出去画。
这样,
就是符邈安十次都有九次都找不着夏有米,有三次能找着严老幺。
因为断了曹家的往来,提供易容原材料的商人自然也辞了。夏有米便减少了使用频次,尤其是不在汴京城内,她几乎不上脸。
偶尔只凭借迟幽习惯的服饰及妆容来应对。
时光流转,
她就只将易容原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越往后,基本就使用得越少。
严老幺有察觉,但也只以为姑姑从前在扮丑或扮老,为了不被汴京的王公贵族惦记上。因为不仅有大笔的银钱,还有如此细嫩长相,根本撑不起那般气势。
严老幺实在太理解显弱的苦。
他也是狠狠吃,然后跟着姑姑一起跋山涉水和锻炼,才有了可观的体魄,跟人对峙时,外人的表现都少了几分不在意,多了些畏惧。
因此,姑姑越是这样放心他,敢于显露真容和自我。
那他就要愈发努力增添气概,一身利落的黑衣短剑,站立时眼神也要凶,叫坏人退散。
夏有米提前规划了考察路线,除了避无可避的赶路,其余停留的城镇其实都相对安宁。基本在外也就没出过什么大事,通常她和年年都能解决稍微困难的,若是难度不大,夏有米就会装弱,让严老幺多学着处理。
一次两次三次。
老幺便清楚了,姑姑这是在背后偷笑,但他很高兴,有什么比被信赖更让人骄傲的事。
这么两年过去。
夏有米再回到汴京的开山堂,又是一轮中秋的月夜。
不过,不同于盼兰行踪渐隐。
她以迟幽的身份出行还是留了痕迹的,偶尔也回京,并不那么叫人捉摸不透产生联想。
只是,很少在熟人面前出现,这熟人是特指符邈安。
除了他,
连曹家和新帝都没这么让夏有米小心。
再相见,其实夏有米没有再易容修饰,但迟幽本就跟弥夜面容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瞳色、面色和气质年岁不同。
而所谓蓝眸,本就是人工干预的结果。夏有米还是用了药才调节过来,肤色更不必说,她时常直面温柔的阳光,才换回了健康之色。
发型也有改,出门在外久了,不方便留长发。因此,夏有米将其反叛地只微微扫过肩,能支撑马尾甩起来即可。就是昼吟出现在这,指不定都认不出弥夜。
符邈安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迟幽瞧,老幺都急了。
用茶水将人隔开,再显摆下他的胳膊。
只是,
终归年岁限制了,比起大人,他的身板还是不禁瞧,也就熄了热情,退下去将给家中带的物件分出来,给两人留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