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次居然不是魔教作祟啊?”雨霖铃感慨道,“他们作孽太多,以至于现在一有什么坏事我就下意识往他们头上安。”
君子酒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桃子,啃得汁水淋漓,闻言只能先附和地点点头。那天被人抢占先机,任务自然也没了后续,官兵只是象征性地发了点经验,便遣散了众人。
至于这场人祸的前因,她本不该知道得那么详细,不过当时在现场恰好看见了一个见面次数不多的“熟人”。
穿一身公差装束、扎着高马尾,叫做[姜计就计]的玩家,样貌实在有些眼熟。君子酒没费多大劲就把关于她的印象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了,厚着脸皮上前攀谈。
靠着关于一个月前书铺偶遇的提醒,对方也很快想起了君子酒。既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官府本就有杀鸡儆猴之意,姜计就计大方地分享了一些能解答她疑惑的八卦。
“是好几年前西南那边流窜过来的长生道余孽啦,那个教派……不对,他们没有宗教信仰,应该叫组织吧,小范围传播了一道叫‘太乙青华散’的残方,意图追求不死灵药。
真是迷信害人,天底下哪有真正的不死呢?后来西南那边的地头蛇就联合官府把他们剿灭了,有一两个跑得快的,因为出了地界,人家也不管了,这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费心遮掩藏太深,若非今年家主病重,再加上时逢旱灾,也不会铤而走险抓人试药,招致暴露。”
君子酒当时的反应跟现在的雨霖铃差不多,倒是把姜计就计逗笑了:“虽然听起来目的相似,但确实并非同一伙人。长生道作乱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魔教还在草原上漂着呢。”
她的形容令君子酒不禁莞尔,但转头看见那群流民的惨状,微笑变得苦涩了些:“唉,他们都是用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但是人命何来高下贵贱之分呢?”
姜计就计叹了口气,眉头轻蹙,微微颔首。这时,远处似有集合的呼唤隐约传来,于是在君子酒的提议下两人加上了好友,便各自离去。
她们的短暂碰面就此告一段落,君子酒却获得了跟朋友吹嘘的资本。后续参加帮派组织的活动,都是中规中矩的护卫、协作任务,没再引出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波折了。
故事讲完了,君子酒的桃子也只剩下了桃核。这样的桃子她买了不少,村口的桃林又到了丰收的时候,价格便宜,她下手自然也很痛快。
被她挑出来招待客人的都是最大最甜的桃子,其余的被她去皮去核、切作小块,加柠檬汁和糖熬成了果酱。一回生二回熟,她对此事已经颇有心得。
君子酒愉快地挖一大勺桃子酱倒进杯底,冲入茶水,夹两块碎冰扔进去,把饮料推给朋友。雨霖铃用芦管搅两圈,呷一大口,迅速被其清甜冰爽征服了,嚼着细碎的果肉眉眼舒展:“阿祈没来,真是可惜!”
三尺青锋本该列席在座,但上线后给她们发了条自己被门派里的师兄叫走的消息,接着便无影无踪,君子酒发去的询问都石沉大海。她不来了,雨霖铃眼珠一转,笑言让自己替对方好好享受。
不过她也并非空手前来,上门的时候还提了一份冷吃兔。兔肉块块油亮,大小匀称,深红的干辣椒段与焦黄的花椒粒点缀其间,吃起来干韧辛香,辣得很过瘾。受不住辣味的时候灌一口冰茶,那更是舒坦。
君子酒吃得意犹未尽,问她是哪买的,雨霖铃坦陈上回酒楼小聚时对那道红油兔肉念念不忘,今早再去时见菜单上更新了下酒菜,就打包一份尝尝。
“没想到味道还挺正宗。”君子酒赞扬道,并暗暗把酒楼名字记下。
“不知道是哪个玩家提供的菜谱?”雨霖铃也认为自己买得太值了。
趣闻聊完了,她们的话题又慢慢偏移到姜计就计身上。君子酒对此人不甚了解,雨霖铃却有所耳闻。
“你知道笼灯待明这个帮派吗?不知道也没关系,这是近期的后起之秀啊。”雨霖铃夹了颗花生米,“这个帮派的成员挺奇特的,几乎每个都待在六扇门里,哪怕是例外的成员也跟官府有不小的联系。
姜计就计虽然身手不算出众,但她的破案效率很高,听说她在游戏外的职业也跟这一行有关。”
“难怪呢。”君子酒恍然大悟,从酒楼到书铺、再到郊外的田庄,她三次见到对方甚至产生交集都是在犯案之地。
“不过,现实跟游戏里都干这行,这是真爱啊。”她佩服地说。
人类的本质就是慕强,上次在书铺中亲历姜计就计心细如发,胆识过人,成功擒住伪装的凶徒的事件后,君子酒对她的好感就蹭蹭往上涨。这次能加上好友,也算意外之喜。
两人谈天说地许久,直到雨霖铃的比武竞技队友上线把她叫走。君子酒随意收拾了一下残局就往市集去,她昨天找了个老农预订了些白菜和萝卜的种子。
看摊子的老人坐在阴凉地里,不住地用蒲扇给自己扇风,他穿一身半旧的粗布衫,脸色也晒得黝黑,见君子酒过来了便笑眯眯的朝她挥手。
君子酒蹲在摊位前,看他侧身从摊位下提起一个旧布袋,从里面掏出两个用厚油纸包的方正正的小包。打开细看,白菜种浑圆深褐,萝卜种则稍扁,乍一瞧倒和未去壳的松子有几分相似。
那老农眯起眼笑道:“这都是特地挑出来的好种子,我自家也种这个。”
君子酒爽快地付了钱,带着菜种离开了摊位。难得来一趟,她还补充了些调料,又见到有养蜂人在出售土蜂蜜,于是凑上前去。
摊上摆着几瓮稠厚金黄的蜂蜜、数块切割整齐的蜂巢。蜂巢表面蜡色新白,里头封存的蜜色更深,像凝结的琥珀,令她好奇地看了半晌。
一对夫妻守在一旁,用叶子刮去瓮边蜜渍。留意到君子酒驻足,妇人手中活计不停,抬头揽客道:“姑娘,瞧瞧咱家的蜜?清甜不腻,兑凉水喝最解暑气。”
她正纠结的时候,有另一位客人光顾,买走了一大块巢蜜。妇人停下动作,从摊子下抽出一张荷叶,麻利地铺开,用两片小木片将蜂巢夹起轻轻放在荷叶中央,接着左右一折,上下再一包,最后用一根细麻线捆扎好,递了过去。
“请您拿好了。蜂巢软,千万别压着。”她温和地叮嘱,收下了钱财。
君子酒最终决定买走一罐夏蜜。和妻子相比显得过于沉默的男人给灌满蜂蜜的陶罐盖上一张油纸,熟练地用麻绳沿罐口凹槽捆扎数圈,勒紧、打结,最后用指尖抹上一点蜂蜡将纸封边缘按实。
她提着沉甸甸的罐子走出了市集,一路驰行回家。烈日当空,晒得田地里蒸腾起一股勃勃的、青涩的麦香。远处有米粒般大小的人影摇动,那是巡田的农夫还在忙碌。
汹涌的绿意在君子酒面前铺展开来,风过时碧浪翻腾,将整个夏天的生机与收成都沉沉地压进了麦秆上灌浆的籽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