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碧莲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母。
从前她在府里撒娇耍小性子,就算和沈青青故意对着干,陆母都不会说他半句。
更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可刚才为了苏杳那个贱妾,居然说她,碧莲不由红了眼眶。
“姨母,碧莲一切都是为了姨母啊。那苏杳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她去庄子上指不定要搞什么鬼……”
她心中委屈,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那副柔弱的模样,像一朵娇花。
若是放在平日里,陆母早就心疼坏了。可此刻陆母却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抹眼泪。
碧莲哭了半晌,偷眼觑陆母,只看见对方冷硬的下颌线。
她渐渐收了哭声,抽抽搭搭地住了嘴,心里忽然涌起股说不出的慌。
“哭够了?”陆母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没有往日的温情。
碧莲拿帕子将眼泪抹干,“是碧莲错了,碧莲知道姨母是最疼爱碧莲的,碧莲居然乱吃醋。看她得了您的青眼,心里酸得慌。”
陆母听到她认错了,这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我今日只是提点你,毕竟你如今身份还未进门,行事总要守些分寸。怀瑾若是回府,见你这般容不得人,会作何想?哪个男人喜欢善妒的女子?”
“苏杳她不过是个妾室,你将来就算进了门,也与她身份相当。你此刻轻贱她,日后旁人只会拿这话堵你的嘴。”
陆母指尖叩了叩桌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我的外甥女,我心里自然是更向着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接你进府。
可若想在这府里站稳脚跟,靠的不是耍小性儿,是让怀瑾真心疼你。
纳你为妾的事情,怀瑾若是最终不点头,你还是进不了门。
姨母可以纵容你,但却不可以看着你没了规矩。你可明白?”
碧莲一愣,帕子在掌心绞出褶皱。
她从前只道陆母纵容她,却从未想过这些弯弯绕绕。
“姨母说的是,是碧莲仗着您的宠爱,忘了规矩。”
陆母道:“沈氏容不下你,这些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碧莲听到陆母说这些,总算是心里舒服一些。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启程。
前面一辆是长风亲自驾车,里面坐着苏杳和她的丫鬟春桃。
后面一辆载着行李物件,还有陆母亲自指派的李婆子与新请来的沈大夫。
今早这位沈大夫已为苏杳诊过脉,确认了喜脉。
陆母欣喜之余,特意让心腹李婆子随队前往庄子,再三叮嘱不可出任何差错。
即便这是妾室腹中的孩子,终究是陆家的长孙,马虎不得。
马车碾过青石板,春桃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小盒:“姨娘,这是李嬷嬷方才趁人不注意塞给奴婢的。”
苏杳瞥了眼盒面上精致的纹样,便知是陆母所言的物件。
她转手塞进随身包袱:“放好了,到庄子再看。”
“是。”春桃将包袱往怀里紧了紧。
前头驾车的长风的声音传来,“苏姨娘,这路得走四个时辰,沿途多是山路,您若要歇脚只管吩咐。”
“有劳长风大哥照应了。”
她掀开帷幔,见街面渐渐热闹起来,忽然开口,“路过点心铺时停一停吧,想买些糕点路上吃。”
长风笑着甩鞭,“好嘞!苏姨娘,京城的糕点好吃,‘味心斋’的绿豆酥是一绝,出了京城可就吃不着了。苏姨娘不妨多买一些。”
“嗯,那就停在前头吧,让春桃替我去买,她知道我爱吃的口味。”
马车在闹市街口停下,春桃会意下车,她快融入市井人流,指尖却捏紧了袖中密信。
苏杳望着她往街角拐去的背影,掌心微微发汗。
国舅府后门的确就在味心斋斜对面,这是她昨夜让春桃探好的路。
穿过熙攘的人流,春桃在国舅府角门顿住脚步。
看门的小厮斜倚门框打盹,春桃清了清嗓子,道:“小哥,劳烦通传一声,赵芷柔赵姨娘的远亲捎了话来。”
说着将信笺塞进对方手里,又附上一锭碎银。
小厮掂了掂银子分量,眼皮一抬:“等着。”
春桃佯装整理鬓发,实则盯着门缝。
半盏茶工夫,小厮返回,身后还跟着赵芷柔。
赵芷柔见来人是春桃,微微一愣。
“阿杳妹妹呢?”
“赵姨娘,我家姑娘要离京一阵子。她让您保重身子。”
说话间,她悄悄将密信塞到赵芷柔的手中。
“好,让阿杳妹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春桃再回到糕点铺时,她特意在柜台前磨蹭许久,捧着四盒绿豆酥和两袋梅干往回走。
她故意气喘吁吁地抱怨:“今儿个不知怎的,买点心的人挤破了头,等了三炉才轮着咱……”
苏杳接过她怀里的糕点匣子,不动声色地将两盒绿豆酥递给李婆子:“李嬷嬷,这糕点给大伙儿路上解闷儿吃。”
春桃给长风分了几块绿豆酥。
刚出炉的绿豆酥甜腻,香气弥漫开来,众人果然只顾着道谢,无人深究她迟归的缘由。
马车重新驶入官道时,苏杳望着窗外飞退的柳影,心思却飘远了。
这一次,她终于离开京城了。
还是如此的正大光明。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物是人非。
他们是酉时末刻驶入陆家的庄子,青石板道旁的老槐树正落着白花。
苏杳掀开帷幔,看见粉墙黛瓦间挑起两盏气死风灯,灯面上“陆记”二字被暮色浸得发暗。
李婆子扶着她下车,管事的周嬷嬷已领着几个仆妇候在垂花门前。
她们都是认识李婆子的,往年李婆子都是陪着陆母来的。
“见过李妈妈。”管事的周嬷嬷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这位是主家的苏姨娘,是大夫人特意关照的。”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李婆子亲自陪来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姨娘,想必老夫人特别看重之人,大伙自然不敢怠慢。
周嬷嬷福身:“姨娘路上辛苦了。”
庄子后宅比不得陆府奢华,却胜在清静。
苏杳的院落名为“听竹轩”,推开窗便是片翠绿竹林,晚风掠过竹叶发出沙沙轻响。
床榻上早铺好了新晒的棉褥,春桃打开包袱,陆母给的檀木小盒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