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崔嬷嬷看了她一眼，往后靠在软枕上，长吁一口气，“或许吧。”
周嬷嬷笑道：“娘娘让我捎带来了参片和糖霜，你让青螺给泡了喝，补补身子。”
崔嬷嬷目光落在周嬷嬷递来的参片与糖霜上，指尖微微蜷缩，语气里带着病中的虚弱，听不出太多情绪：“劳娘娘费心了，我一介老奴，哪用得着吃参片。”
“你这老货，快别这么说。娘娘心里是真真记挂着你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吩咐我挑最好的参片和糖霜送来。你也知道，眼下启元宫正是用人之际，娘娘有娘娘的难处，不是不护着你，是不得不先按下此事。你且安心养着身子，等你好了，娘娘自有主张，断不会叫你白白受了这委屈。”周嬷嬷虽不及崔嬷嬷那般有见识，但也是在宫里多年的老嬷嬷，还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怨气的，赶紧安抚。
崔嬷嬷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上的暗纹，半晌才低低道：“我知道娘娘有难处，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跟着娘娘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平白被人算计，落得这般躺卧难起的境地。”
说罢，她抬眼看向周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疲惫的期盼：“你替我盯着些郑嬷嬷，别让她再在启元宫搅风搅雨。等我身子好些，定要亲自料理她。”
“行，你放心吧！我如今回来了，岂容她一个后起的在咱们跟前作威作福？”周嬷嬷拍着胸脯应下。
“你回去替我回禀娘娘，就说老奴谢她的恩典。参片糖霜我收下了，等身子利索些，定亲自去给娘娘请安。”崔嬷嬷压下心中的委屈，把话圆回来。
“行，你能这么想就好，你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周嬷嬷说着，起身离去。
“问桃，替我送周嬷嬷出去。”崔嬷嬷吩咐道。
“是，嬷嬷。”问桃领命，送周嬷嬷出去。
到门口，周嬷嬷就问道：“我记得在崔嬷嬷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不是你，好像是叫寄桃的吧？”
“寄桃犯了大错，被娘娘贬去浣衣局了。”问桃垂首答道。
周嬷嬷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当是崔嬷嬷病中心烦，小宫女冲撞了她，就没往别处想。
她刚出崔嬷嬷的院门，迎面就撞上个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郑嬷嬷。
郑嬷嬷为了表明，非她害崔嬷嬷的，照旧每日前来探望崔嬷嬷，乍见周嬷嬷，瞳孔猛地一缩，目光飞快闪过一丝错愕。
她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在宫外耽搁几日吗？
转瞬的慌乱被她压了下去，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快步上前福身问安：“周嬷嬷可算回来了！一路辛苦，我正惦记着你呢。”
她语气熟稔，仿佛真是久别重逢的老姐妹，眼神却闪烁不定，到底是心虚。
周嬷嬷没有还礼，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锁在郑嬷嬷脸上。
那眼神太锐利，看得郑嬷嬷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忽的，周嬷嬷勾起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不高却字字砸在郑嬷嬷心上：“郑嬷嬷，这些年在启元宫，倒是没看出来你本事不小呀。”
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笑道：“周嬷嬷说笑了，我不过是安分伺候娘娘，哪有什么本事。”
“安分？”周嬷嬷挑眉，往前逼近半步，“我走之前，崔雅琴还好好的，怎么我刚离宫没几日，她就病得爬不起床？你倒好，顺势就接了她的差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郑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像是被人当众掀了遮羞布，慌忙摆手，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色：“周嬷嬷，你这是听谁说的浑话？我与崔嬷嬷共事十余年，情同姐妹，怎么可能害她？她病着，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定是有什么误会，或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乱嚼舌根！”
“误会？”周嬷嬷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脸，语气里满是不屑，“她身子一向比谁都硬朗，怎么偏生在你掌事的时候倒下？底下人都在说，她这病来得怪，倒像是被人算计了！你让我怎么信是误会？”
她和崔嬷嬷相处的时间长，对崔嬷嬷更为信任，崔嬷嬷说是郑嬷嬷所为，她就全信了，也不会去查证。
郑嬷嬷辩解道：“人吃五谷，生百病，崔嬷嬷年纪也不小，一时不慎病倒了，这谁能料到？我听从娘娘的吩咐临时帮衬，怎么就成了算计？周嬷嬷，你我都是伺候娘娘多年的老人，你该知道我的为人，我怎敢做这等阴私之事？”
“你的为人？”周嬷嬷嗤笑一声，“我只知道，崔雅琴是跟着娘娘从潜邸出来的老人，跟我一同伺候娘娘这么多年，你敢动她，就是没把启元宫的规矩放在眼里！”
郑嬷嬷舔了舔嘴唇，强笑道：“周嬷嬷，你真的误会了，我……”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周嬷嬷抬手打断她，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崔雅琴跟我是启元宫的老伙计，她受了委屈，我不能不管！你且等着，等她好了，咱们再慢慢说清楚！”
说着，周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从她身边走过，脚步都带着怒气。
郑嬷嬷转身，目光阴鸷地看着周嬷嬷走远。
她没想到，两人的感情这么深厚，周嬷嬷竟然这样帮着崔嬷嬷。
一个崔嬷嬷已经很难应付，再加上周嬷嬷，往后自己在启元宫的日子可就凶险了。
郑嬷嬷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狠厉与不甘，她真得很想一包毒药，将这两人都送走。
可娘娘已经敲打过她，要她安分，事情她不能做得太过张扬，更不能留下半分把柄，否则别说在启元宫立足，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郑嬷嬷回头看了眼崔嬷嬷的院子，咬了咬牙，终是转身径直离开了。
两人都未曾察觉，躲在门后的问桃，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