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他。”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珠,落在废弃加油站死寂的空气里,没有激起回响,却让尹宗佑猛地打了个寒颤,瞳孔骤然收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气音。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那上面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你……你疯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尖利,“他是徐文祖!他是个怪物!我们……我们怎么可能……”
“正因为他是怪物,”我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所以不能等他来‘解决’我们。”
我站起身,走到那堵半塌的围墙边,目光投向远处城市那片被霓虹灯污染的、虚假繁华的天空。徐文祖此刻在哪里?是在某个私人诊所处理他额角和手腕的伤?还是已经回到了他那个 sterile(无菌)的305房间,擦拭着新的手术刀,筹划着下一次、更残酷的“捕捉”?
“我们……我们可以报警!把我们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尹宗佑在我身后,带着哭腔挣扎,“那些照片!那个地下画廊!西七仓库!警察一定会……”
“证据呢?”我头也不回地打断他,“照片在哪里?画廊入口在哪里?西七仓库里除了我们留下的血迹和那个不知名的受害者,还有什么能直接指向徐文祖?警察已经去过一次了,结果呢?”
尹宗佑哑口无言。绝望再次爬上他的脸庞。
“他不会留下证据。或者说,他留下的‘证据’,只会指向我们。”我转过身,看着他,“昨晚泵站里,留下指纹、血迹的是我们。今天,你‘抢’了别人的钱包。在他编织的网里,我们才是那个需要被‘清理’的罪犯。”
尹宗佑瘫坐下去,双手抱住头,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我没有安慰他。残酷的现实不需要温情的粉饰。
“解决他,不是冲动。”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迫使他对上我的视线,“需要计划。需要耐心。需要……找到他的弱点。”
“弱点?”尹宗佑抬起泪眼,茫然中带着一丝被勾起的、微弱的好奇,“他……他有弱点吗?”
“每个人都有弱点。”我说,脑海里闪过徐文祖金丝眼镜后那双深不见底、却对“独特价值”和“完美作品”有着近乎偏执渴求的眼睛,“他的弱点,就是他的‘美学’,他的‘掌控欲’。他享受过程,享受观察,享受将猎物一步步逼入他设计的绝境,再欣赏其‘蜕变’或‘毁灭’。”
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利用?”尹宗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他不是想看到‘觉醒’吗?不是想看到‘价值’吗?”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那就让他看到。”
尹宗佑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不行……那样……那样我们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我们已经在深渊里了。”我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区别只在于,是甘心沉沦,被他收割;还是抓住悬崖边的荆棘,哪怕双手鲜血淋漓,也要爬上去,顺便……把他也拖下来。”
我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指向他放在身旁的那瓶跌打药油。
“就像你买这个。”我说,“不是因为喜欢疼痛,而是因为需要活下去。”
尹宗佑看着那瓶药油,又看看我,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恐惧,抗拒,但深处,那点求生的、不甘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
“我们……该怎么做?”他最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我知道,他动摇了。或者说,他别无选择。
“首先,我们需要信息。”我站起身,“关于徐文祖的一切。他的诊所,他的习惯,他的社交圈,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还有……伊甸考试院,严福顺,那个作家,双胞胎……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信息……去哪里找?”
“总会有办法。”我说,目光再次投向城市的方向,“这个世界,有光就有影。有些信息,在阳光下找不到,但在阴影里,只要付出代价,总能买到。”
我拿出那叠剩下的、皱巴巴的纸币,在月光下掂了掂。
“这些,就是我们的‘代价’。”
尹宗佑看着那些钱,眼神复杂。那是他冒着巨大风险“抢”来的,沾着恐惧和不义的钱。现在,却要用来购买通向更黑暗深渊的门票。
“其次,”我继续道,声音冷硬,“我们需要一个‘巢穴’。不能一直流落街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可以让我们休整、计划的地方。”
尹宗佑沉默着,低下了头。
“最后,”我顿了顿,看向自己重新包扎过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我们需要……‘工具’。不仅仅是铁丝和盐酸。”
这一次,尹宗佑没有问是什么工具。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月光如水,冰冷地洒在我们这两个蜷缩在废墟里的、开始密谋弑“神”的凡人身上。
风穿过加油站的残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我抬起头,望向那片被徐文祖的阴影笼罩的夜空。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徐文祖,你期待的游戏。
现在,由我来制定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