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矢口否认。
相反,我本来就抱着这么说的打算,只不过是师父先我一步开了口。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只是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啊,很有骨气的一个小伙子,可惜没拜入我的门下。不然绝对是个修道奇才。”
师父眯着眼笑了起来,花白的眉毛和胡子随着微风不停颤抖。
“师父,我一直有个问题,治愈,难道一定不会带来好结果吗?”
终于,难以忍耐,我还是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
从临近村落里的泽民大哥开始,到复活失败的幽影,再到如今芮娜对我的失望。
我一次一次地怀疑自己。
我尝试用我的温和去包容每个人,结果换来的却不是理解,而是更多的争吵与痛苦。
“凌瑛,我记得,十年前,你刚拥有辐射能核心时,你问了我相同的问题。
那时,你告诉我:
每次治疗,你都感觉辐射能在啃噬你的骨头。
所以,你将来一定会放弃治疗,这东西分明就是害人的。”
师父缓缓地说着,毫不急躁。
“可是现在,你还是走上了你曾经最讨厌的道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开始扪心自问。
是啊,明明治愈他人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痛苦,为什么我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
我想了好一会,没能想出答案。
我摇摇头。
“因为你啊,还是太温柔了。
记得小时候训练的时候,你的铭牌上写得是哪两个词语吗?
贤能,博爱。
贤能,意思是你能力不俗;而博爱,注定着你会把你的能力,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人关爱,即便这样会让你遍体鳞伤。”
师父说完后,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神态。
我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目光不自觉变得涣散,思绪也飘至了九霄云外。
在我独自思索时,林翰却十分不解地问着师父道:
“那师父,你说魏玲莹的道侣是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她?”
师父只是简短地给出了四个字的答案:
“直面心魔。”
......
离开塔云山后,我有些心不在焉。
一方面,这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师父。如果他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将再无更加亲近的人可言。
另一方面,他这次说的话,明显比前几次都更有深度。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理解。
直面心魔...是什么意思呢?
正在思索间,林翰不知怎么地竟从身后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贤者,你就别担心了,你师父都已经同意把你交给我了,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我瞬间像只炸毛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本来整齐的思绪也顷刻变得混乱不堪。
“所以...我的双修道侣...是你?!”
我先是推开林翰的手,随后又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说道。
“嗯,你师父是这么说的。双修道侣这种事,我肯定没有你清楚。
不过吧,跟你相处这么久了,我倒是比你更明白,你的心魔是什么。”
林翰对我说道。
不过被我推开后,他仍然有些局促地站在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倒让我有些心疼。
我走过去,重新拉起他的手,并放在我自己的掌心中。
我轻声笑着,道:
“是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过,我独自顶了这么久,也是得有个人来帮我分担分担压力了。”
此后的两天里,林翰带着我,回到了他口中“土生土长”的东北,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上比拼耐力,也在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漫步,还会在旅游结束时,回到繁华的市井之中,体验一下特色的小吃美食。
若不是在游玩结束后林翰提及,我都未必会发现:
我好像把我自己的心魔忘得干干净净了。
“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心魔。
你总是在自我焦虑,内耗着为什么我不能把治疗做到最好。为什么总会有人对我有数不清的意见。
可你知道吗,贤者,无论如何,你在组织里的地位都不可被取代。如果实在承受不了这份压力,就让我帮你一块分担吧。”
林翰颇带深情地说着,有点像那些偶像剧里的渣男会说的话。
“傻瓜,谁要你帮我分担……”
我噗哧一声想笑出来,可不知为何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虽然泪水并不多,也绝没有达到以泪洗面的地步,但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是被感动到了。
而在感动之后,蓦地,我突然明白了师父的说法。
什么狗屁双修道侣,什么狗屁心魔,都是唬人的纸老虎。
师父从最开始就知道,像我这样心思细腻的人,一定会面临着因为辐射能核心,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所以他就是对我放不下心来。
他希望有人可以缓解我内心的这份空虚,于是用道观中最常用的说法,“双修道侣”,劝我最快找一个能看得上眼的男人。
看到我哭,林翰的处理倒是比刚来组织时冷静了不少。
他拿出我因为粗心,遗落在山顶长椅上的手帕,轻轻擦拭掉我脸颊上挂着的两滴泪水。
“差不多行了,连你都哭,那组织以后出了事,靠谁撑腰啊?”
我轻抿嘴唇,嗔道:
“贫嘴...”
相较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冲突与战斗的国外,我还是更喜欢中国这种宁静的氛围。
可以让我完全静下心来,体会自然的美景,独自冷静地思考问题。
我看了看林翰划伤的胳膊肘,突然萌生出了用治愈源能治疗他的想法。
这道划伤,还是在爬山时,他为了保护我,主动用胳膊拨开挡在面前的荆棘,才造成的。
于是没有告诉林翰,我掏出青绿色的球体,轻轻靠在他受伤的右臂上。
伤口恢复得很快,破损的皮肤重新生长了出来,我的胸口也没有那么疼。
察觉到胳膊上的变化,林翰目光变得有些诧异。
“这么一个小伤口,还需要你出手?”
我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我扑通扑通跳的胸口上。
“或许这么说有点牵强,但似乎,你真的帮我解决了心魔。”
这次治疗,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我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暖流在我们之间传递。
那就是辐射能核心,传递生命能量时真正的模样。
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消化了源能,更理解了师父的话。
“治愈,带来的却是更多伤痛。”
这句话固然没错。
但只要心有所依,并且不要自我怀疑。
我永远是那个“渭水医圣”,更是组织里那个大家最信赖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