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朔吐露的秘辛,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在山洞内每个人的心中炸开。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众人的脸色都显得阴晴不定。
以弟子为祭品,换取操控地脉浊气、干涉天道秤的力量……这已非简单的邪术,而是触及世界根基的亵渎与疯狂!玄武观那云海仙山的超然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黑暗!
楚瑶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靠近了林琛一些。就连一直神情空茫的苏桃,那死水般的眼眸也似乎波动了一下,仿佛这残酷的真相触动了她某些被封存的、关于朱雀坊人牲祭坛的记忆碎片,让她抱着琵琶的手臂微微收紧。
林琛面沉如水,心中念头飞转。雷池献祭,干涉天道秤……这与守墓人手持生死簿篡改因果,何其相似!难道这背后,真的有某种联系?玄武观与守墓人,是否在共同谋划着什么?
“你们被选为祭品,是因为特殊的命格,还是修炼的功法?”林琛追问道,试图理清线索。
雷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稍稍平复,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讥诮:“是‘资质’……对雷霆之力天然的亲和与承载资质。我和云师姐,都是观中百年难遇的‘雷灵之体’。师尊说,这是上天的恩赐,是守护地脉、继承玄武观道统的天命……呵,狗屁的天命!不过是更好的‘薪柴’罢了!”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继续道:“雷池深处那东西……它需要纯净而强大的雷霆本源来滋养。我们这些‘祭品’,就是在特定时辰,被投入雷池,一身修为、灵体本源,乃至魂魄,都会被那东西逐渐吞噬、同化……最终化为它力量的一部分,或者……成为它操控的傀儡!”
“云师姐……她比我先察觉不对,试图反抗,却被提前种下了更强的‘噬雷印’(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符印),被禁锢在观中。我……我本想救她,却被师尊察觉,一路追杀至此……”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力与悔恨。
山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雷朔粗重的呼吸和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信息量巨大,需要时间消化。但眼下,更紧迫的是雷朔的伤势和众人的处境。
林琛不再多问,取出之前收集的一些普通疗伤草药,配合混沌之力,继续为雷朔处理外伤,稳定内息。那“噬雷印”暂时被压制,但如同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夜色渐深,山洞外的风声似乎变得更加凄厉,隐约夹杂着一些不同寻常的、细微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潜行、靠近。
林琛的神念始终保持着对外界的警戒。突然,他眉头一皱,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望向山洞入口的方向,“数量不少,气息……与那些死去的玄武观修士同源!”
追兵!玄武观的后续追兵,竟然在夜晚追踪到了这里!
山洞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雷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林琛按住。“你伤势未愈,不要妄动。”林琛沉声道,目光扫过楚瑶和苏桃,“你们护住他和琉璃,守住里面。外面交给我。”
楚瑶用力点头,虽然害怕,还是坚定地站到了雷朔和琉璃身前,手中溯影镜泛起微光。苏桃依旧抱着琵琶,坐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但若仔细看,能发现她搭在弦上的指尖,微微绷紧。
林琛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并未立刻冲出山洞,而是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洞口附近,借着岩石的遮掩,向外望去。
月光被浓厚的浊气遮蔽,只有零星黯淡的光斑洒落大地。在废弃驿站残破的围墙外,影影绰绰,站立着七八道身影。他们同样穿着深蓝色玄武观道袍,但气息远比白天被雷朔反杀的那些弟子更加凝练、厚重,为首两人,更是给林琛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为!
而且,这些人并未像之前的追兵那般杀气腾腾,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如同在进行一场例行的围猎。他们手中持着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稳稳地指向山洞方向!
“雷朔,出来吧。”为首的一名面容冷峻、眼角有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道士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穿透岩石,清晰地传入山洞之内,“你身负‘噬雷印’,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随我们回去,向观主请罪,或可留你一丝残魂转入轮回。”
他身旁一名手持拂尘、面色苍白如纸的年轻道士则阴恻恻地补充道:“还有里面那几位朋友,何必趟这浑水?将此叛徒交出,我等可网开一面,放你们离去。”
威逼利诱,手段老辣。
山洞内,雷朔脸色铁青,眼中怒火与决绝交织。他深知回去的下场,比魂飞魄散更惨,那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
林琛心中冷笑。交出雷朔?且不说他做不出这种事,单是雷朔掌握的玄武观秘辛和与云诗韵的关联,就绝不能将他交出去。
看来,这一战,无法避免。
他给身后的楚瑶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做好准备。然后,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站到了山洞入口,月光(尽管黯淡)照亮了他平静却坚定的面容。
“此地乃我等暂居之所,不欢迎恶客。”林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若要拿人,先问过我手中之‘火’。”
他指尖,一缕融合了混沌与兵煞的青金色灶火悄然跳跃,虽不炽烈,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煌煌道韵与锋锐煞意。
洞外的玄武观修士们目光瞬间聚焦在林琛身上,尤其是他指尖那奇异的火焰,让那疤面中年道士和苍白脸道士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
“道友面生得很,并非我道门中人。”疤面道士眼神锐利如刀,“何必为了一个叛徒,与我玄武观为敌?此乃我观内事务,道友强行插手,恐惹祸上身。”
“路见不平罢了。”林琛语气平淡,“更何况,以弟子为祭品,行此逆天之举,也算道门事务?”
此话一出,洞外众道士脸色骤变!尤其是那疤面中年和苍白脸,眼中杀机暴涨!雷池祭品之事,乃是观中最高机密,绝不容外泄!
“找死!”苍白脸道士厉喝一声,不再废话,手中拂尘猛地一挥!三千银丝瞬间暴涨,化作无数道闪烁着阴寒雷光的细密锁链,如同天罗地网,朝着林琛当头罩下!锁链过处,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嗤嗤声响!
一出手,便是杀招!金丹期的修为展露无遗!
与此同时,疤面中年道士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带着沉重水汽与镇压之意的深蓝色符箓凭空出现,符箓迎风便长,化作一座虚幻的山岳,携万钧之势,朝着林琛碾压而下!竟是水土双修的镇封之术!
两人配合默契,一困一镇,显然是想瞬间将林琛这个意外因素拿下!
面对两名金丹修士的联手一击,林琛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他需要实战来磨砺新生的力量,也需要掂量一下这玄武观金丹修士的斤两!
“来得好!”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左臂暗金臂甲符文瞬间亮至极致,兵冢煞气汹涌而出,在身前化作一面凝实无比、流转着暗金符文的巨大盾牌——兵煞御壁!
右手则虚握向前,体内混沌之力与兵煞神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融合、压缩!一柄通体暗金、缠绕着炽烈青混沌火焰、长达丈许的巨型战戟凭空凝聚——煞炎焚天戟!
《兵煞锻神诀》终极杀招之一,首次现世!
“破!”
林琛双臂肌肉贲张,悍然挥动煞炎焚天戟!战戟带着撕裂虚空般的尖啸,后发先至,率先狠狠劈在那座镇压而来的虚幻山岳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煞炎焚天戟与深蓝符箓所化的山岳悍然碰撞!青混沌火焰与厚重的土行灵力、阴寒的水汽疯狂交织、湮灭!
那看似无可撼动的山岳虚影,在煞炎焚天戟那融合了混沌破灭与兵煞锋锐的恐怖力量面前,竟如同纸糊般,被硬生生从中劈开!符箓光芒剧烈闪烁,随即轰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疤面中年道士闷哼一声,脸色一白,显然法术被破受到了反噬!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无数道阴寒雷光锁链也罩落下来,却被兵煞御壁牢牢挡住!暗金盾牌上符文流转,将那蕴含着冻结与麻痹力量的雷光尽数抵挡、弹开,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铿锵之声!
苍白脸道士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林琛的防御如此强悍!
一击之下,高下立判!林琛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对方还有数名筑基弟子虎视眈眈,而且这两名金丹修士显然未尽全力。
他必须速战速决,或者……寻找机会带着众人突围!
就在他心念电转,准备再次发动攻击时,异变再生!
一直蜷缩在山洞最深处的苏桃,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她那空茫的目光,穿透山洞的黑暗,落在了洞外那名苍白脸道士身上。当看到对方那阴鸷的眼神和施展雷法时特有的灵力波动时,一段被支付、却似乎并未完全抹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憎恶与恐惧,如同沉睡的毒蛇,猛地苏醒了一瞬!
她抱着琵琶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划过了一根琴弦!
“铮——!”
一个尖锐、刺耳、充满了混乱与痛苦意味的音符,毫无征兆地炸响!这音符并非攻击洞外的敌人,反而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林琛与两名金丹修士激烈碰撞后、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之中!
霎时间,那原本趋于稳定的能量乱流,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池塘,轰然暴走!混乱的冲击波不分敌我,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正在僵持的林琛与那两名金丹修士!
“噗!”
林琛只觉得一股混乱巨力撞在兵煞御壁上,气血一阵翻腾。而那两名道士更是措手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暴走打了个正着,护体灵光剧烈摇曳,身形踉跄后退!
混乱中,一道隐藏在暗处、原本准备伺机偷袭的筑基弟子,更是被一道失控的雷煞余波扫中,惨叫一声,瞬间化为焦炭!
机会!
林琛眼中精光一闪,虽不知苏桃为何突然出手,但这混乱正是突围的绝佳时机!
他毫不犹豫,猛地撤回煞炎焚天戟和兵煞御壁,身形如电,退回山洞,一把抄起行动不便的雷朔,对楚瑶喝道:“走!”
楚瑶会意,急忙背起琉璃。林琛一手提着雷朔,另一手混沌灶火大盛,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包裹住众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玄武观修士相反的、驿站后方的黑暗山峦,疾驰而去!
“追!”疤面道士稳住身形,看着林琛等人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怒喝出声。
然而,经过方才的混乱和那诡异的琵琶音干扰,他们的追击节奏已被打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青金色流光迅速消失在夜幕深处。
山洞入口,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名化为焦炭的弟子尸体。
苏桃依旧抱着琵琶,坐在角落的黑暗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与她毫无关系。只有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杀意,昭示着某些被深深埋葬的东西,并未完全死去。
夜色浓稠,杀机暂敛,但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与玄武观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而苏桃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反应,也埋下了新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