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一次,当老祭酒用那仿佛历经岁月沧桑的声音,满怀无尽感慨地提及“守山人陆离大人”时,“石头”那原本犹如枯井般空洞无神的瞳孔,竟似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触动。抱着剑锷的手指也如触电般猛地收紧了几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宛如失去血色的白骨。然而,这细微的变化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快得让老祭酒几乎怀疑是夕阳余晖的闪烁所造成的幻觉。紧接着,那空洞死寂的眼神又迅速恢复了如死水般的平静。
无名碑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矗立着,剑痕末端的混沌光点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散发着恒定而神秘的气息。老祭酒每日都强忍着背部如刀割般的疼痛,在碑前虔诚地拜伏,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碑继续庇佑石头,庇佑这片在灾难夹缝中艰难求存的残存家园。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笼罩着石头的那层来自剑锷逆鳞的温润光晕,宛如坚不可摧的护盾,保护着他的身躯,使其不被昨夜引动剑痕的可怕力量反噬摧毁。然而,这温暖的光晕,似乎对这具躯壳内弥漫的冰冷死寂束手无策,犹如螳臂当车,无法驱散那笼罩在石头灵魂之上的、源自九幽的绝对寒意。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霾,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沉甸甸地笼罩在镇界山残存的幸存者头上。无名碑斩灭金乌神卫带来的那如烛火般微弱的希望和安全感,正在被“石头”身上那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的诡异死寂,一点点地蚕食、消磨。怀疑和恐惧的种子,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如雨后春笋般悄然滋生。磐石城,城主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得如同铜墙铁壁的密室,墙壁上镶嵌着散发幽光的符文石,宛如点点繁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仿佛是一坛被打翻的苦药,而那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硫磺气息,恰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黑暗中伺机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燃烧,散发出阵阵灼热。
新城主墨衍盘膝坐在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温润却透着寒意的“玄阴墨玉”雕琢而成的法台中央。他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纹的便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那是昨夜被陆离强行引动地脉之力反噬留下的内伤。他闭着双眼,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仿佛能牵引星辰轨迹的印诀,周身散发着时强时弱、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显然正在全力疗伤和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
密室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在法台下方,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般恭敬侍立着两人。一人正是之前出现在祈天坛广场、极擅煽动人心的总管高进,此刻他低眉顺眼,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另一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色祭袍,袍袖上绣着繁复的星轨图案,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是祈天坛新任大祭司——玄明。他是墨衍真正的心腹,也是昨夜主持祈天坛,配合高进调动百万信众愿力、试图引动“净邪神炎”的核心人物。
“昨夜…究竟怎么回事?”墨衍并未睁眼,冰冷的声音在密闭的石室内回荡,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净邪神炎…本座以山河印碎片为引,借圣坛之基,汇百万信众虔诚之愿…其威能,便是神将亲临,亦难逃焚灭之劫!为何…会被一道灰蒙蒙的、寂灭无光的剑气…无声湮灭?!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掀起?!”
高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惊惧:“回禀主上!属下…属下就在坛下,看得真切!那剑气…邪异至极!确是从无名碑那道剑痕中发出!由一个…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崽子,用守山人陆离那柄断剑的剑锷引动!那剑气看似平平无奇,灰蒙蒙如死气,然神炎与之接触,如同…如同冰雪遇沸汤,不!是沸汤遇玄冰!瞬间便消融殆尽!金乌卫…也…也瞬间化为飞灰!连…连一丝惨叫都未能发出!仿佛…仿佛被从‘存在’的层面直接抹去!” 他刻意强调了“抹去”二字,加深那剑气的恐怖印象。
“小崽子?”墨衍的眉头猛地蹙紧,如同刀刻,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狭长而阴冷的眸子,此刻闪烁着惊疑不定、又带着浓烈探究欲望的寒光。“何来小崽子?与那守山人陆离是何关系?身负何种血脉?竟能引动碑中剑痕?” 他一连串发问,显示出内心的震动。
“属下已连夜查明!”玄明大祭司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带着凝重的回响,在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那小童名唤石头,是镇界山下一个普通猎户的遗孤。父母皆死于七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据查,他与守山人陆离并无直接血缘或师徒关系,只是…在昨夜金乌卫第一次袭击镇界山营地时,他恰好在无名碑下,慌乱中捡到了陆离昏迷后掉落的剑锷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