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酒闻声,如闻惊雷,拄着木棍,强忍着如潮水般袭来的背痛,分开人群,如疾风般快步赶来。他看着孙婆婆怀里哭得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眼神涣散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狗娃,又看看草棚阴影里那具散发着如死亡深渊般死寂气息的躯壳,脸色瞬间变得如铁青的岩石一般,握着木棍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仿佛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枯树枝。他心中的不安和那个可怕的猜测,在这一刻如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轰然炸裂,达到了顶点!
“都闭嘴!”老祭酒猛地用木棍重重顿地,发出一声苍老却充满威势的怒喝,暂时压下了嘈杂惊恐的议论。他深吸一口气,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里的“石头”身上,声音低沉而严厉,如同审问:“石头!你…对狗娃做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石头”缓缓抬起头,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僵硬感。那双空洞的眼睛迎上老祭酒锐利如刀的目光。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紫芒已经隐去,重新变回死水般的沉寂。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干涩、毫无起伏、如同机械摩擦的音节:
“…没…做…”
声音嘶哑,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冷漠得令人心寒。
“没做?!”孙婆婆抱着还在剧烈抽噎、小身子一抖一抖的狗娃,悲愤地哭喊起来,指着“石头”,“我孙子平时最亲近石头!拿他当亲哥!怎么会无缘无故吓成这样?他说你眼睛是紫色的!要吃他!祭酒!您老看看!看看这孩子现在的样子!他不对劲!自从他醒来…他就不是我的石头娃了!他身上有东西!有脏东西啊!” 她的哭诉充满了绝望和控诉。
“是啊祭酒!石头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胆小,但心善!看到狗娃摔了都会去扶!”一个平时和石头家走得近的妇人颤声附和。
“他看人的眼神…太瘆人了…像…像看死人…”另一个汉子低声嘀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狗娃这么小,不会说谎的…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恐惧在孙婆婆的哭诉和“石头”的冷漠回应下被彻底点燃,质疑和排斥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向草棚里的身影。昨夜拯救他们的“守剑人”光环,在孩童最本能的、撕心裂肺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张铁看着这一幕,又看看草棚里那小小的、死寂的身影,心中天人交战,脸色涨得通红。他相信石头本性不是坏人,昨夜还救了大家!可狗娃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又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压抑、恐惧、猜疑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即将达到断裂的顶点时——
草棚里的“石头”,动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年龄和体型极不相符的诡异沉稳。他抱着剑锷,一步步,慢慢地,走出了草棚的阴影,走到了如血残阳的光线下,走到了所有惊疑、恐惧、愤怒目光汇聚的中心。
他停下脚步,抬起那张过分苍白、毫无表情的小脸。空洞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老祭酒铁青的脸,扫过孙婆婆悲愤的泪眼,扫过张铁挣扎涨红的神情,扫过每一个脸上写满恐惧和猜疑的村民。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空洞的瞳孔里,却反射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幽暗。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狗娃断续的抽噎和孙婆婆压抑的哭泣声中,“石头”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
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嘲弄与纯粹恶意的笑容,如同用刻刀在石头上硬生生雕刻出来,浮现在孩童稚嫩的脸上。
没有声音,只有那无声咧开的嘴角,和那双倒映着血色残阳、却冰冷死寂如同万年玄冰深渊的眼睛。
这无声的、诡异的笑容,比任何尖叫和诅咒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恐惧,嘲笑着他们的猜疑,嘲笑着他们脆弱不堪的信任与那点微末的希望。
村民们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舐了脖颈,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倒吸凉气的声音汇成一片,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祭酒看着这个凝固在稚嫩脸庞上的恶魔笑容,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拄着木棍才勉强站稳。一颗心,彻底沉入了绝望的冰窟。
这不是石头!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怯懦又善良的孩子!
有什么东西…来自幽冥的、充满恶意的存在…已经彻底占据了这具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