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韦伯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巴黎大学历史系图书馆的灯光总是太暗,特别是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十一月下午。她合上那本《中世纪法国巫术审判记录》,书皮上的烫金字母已经磨损得几乎看不清。
\"又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同学马修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面前,\"你看上去像是刚挖通了一条时光隧道。\"
索菲勉强笑了笑,将一缕金发别到耳后。她的头发和姑姑艾琳一样,在灯光下会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这是韦伯家族女性的标志。\"只是一些地方志记载,没什么特别的。\"
马修瞥了眼桌上摊开的资料——阿尔萨斯地区十五世纪宗教裁判所记录、维勒福家族纹章演变分析、中世纪建筑中的秘密通道研究...\"你还在追查那个古堡的事?已经十年了,索菲。\"
十年。是的,距离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已经十年了。索菲至今仍会在午夜惊醒,冷汗浸透睡衣,耳边回荡着镜面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心理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索菲知道真相——那些声音是真实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只是学术兴趣。\"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迅速收拾资料。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维勒福古堡在她离开那天的样子,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斑驳的墙面上,出奇地宁静祥和。没人会想到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马修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你一封信。门卫让我转交给你。\"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紫色信封,\"看起来挺正式的。\"
索菲接过信封,手指触到纸面的瞬间,一种奇怪的刺痛感从指尖窜上手臂。信封上没有邮戳,只有用古老字体书写的她的名字,墨水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
\"谁送来的?\"
\"一个修女,\"马修回忆道,\"穿着老式的那种黑白修女服。她说必须亲手交给你。\"
索菲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质地奇特的纸,像是某种经过处理的皮纸。上面的字迹让她呼吸停滞:
\"尊敬的韦伯小姐:
圣血修道院近期修缮地下室时,发现了一批与维勒福家族有关的文物,包括一本可能为阿德莱德·维勒福亲笔所写的日记。鉴于您姑姑艾琳·韦伯女士对该家族的研究,我们诚挚邀请您前来协助鉴定。
此致
敬礼
玛尔库斯神父
阿尔萨斯圣血修道院\"
索菲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阿德莱德的日记?这不可能。所有维勒福家族的文献都应该随着古堡的崩塌而湮灭。而且为什么找她?官方记录中,艾琳姑姑只是去古堡做文物修复时遭遇了意外事故。
\"怎么了?你脸色白得像纸。\"马修担忧地问。
\"没什么,只是...一个学术邀请。\"索菲强作镇定地将信纸塞回信封,但角落的一个小符号引起了她的注意——倒五角星中套着一个十字架,和玛尔塔曾经戴的吊坠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加速。玛尔塔在送她回巴黎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一本笔记和警告:\"小心任何以维勒福之名联系你的人。诅咒虽破,阴影犹存。\"
\"索菲?你确定没事吗?\"马修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得走了。\"她猛地站起来,资料散落一地,\"告诉教授我明天补交论文。\"
走出图书馆,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索菲才稍微清醒一些。她钻进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在最里面的位置坐下,重新审视那封信。
纸页在灯光下显现出更多细节——水印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女人形象,纸张边缘有极小的文字:\"mater sanguinem vocat\"。母亲呼唤鲜血。这是当年艾琳姑姑在古堡中念过的咒语前半句。
索菲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上面是艾琳的笔迹:\"mater sanguinem vocat, sed filia liberat\"。母亲呼唤鲜血,但女儿带来自由。
\"这不是邀请,\"她喃喃自语,\"这是召唤。\"
咖啡馆的玻璃窗突然被一道闪电照亮,刹那间,索菲的倒影变成了一个穿古装的女子,灰绿色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她惊得打翻了咖啡杯,再定睛看时,窗上只有自己被雨水模糊的倒影。
女服务生过来清理桌子,好奇地打量她:\"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索菲摇摇头,却注意到女服务生胸前的名牌:克莱门斯。这是维勒福家族受害者的名字之一。
巧合?还是警告?
回到公寓,索菲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旧皮箱。这是玛尔塔当年留给她的,里面装着艾琳的日记、玛尔塔的研究笔记,以及...那把银刀。刀柄上刻着那句拉丁文:\"Non est vivere sed valere vita est\"。
生命不在于活着,而在于有价值地活着。
索菲抚摸着银刀,金属出奇地温暖,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她翻开艾琳的日记,最后一页记录着那个恐怖的夜晚:\"如果我没能成功,索菲必须知道真相。维勒福的诅咒不只存在于古堡,它像病毒一样潜伏在与之接触过的人体内。玛尔塔的血只能暂时抑制,不能根除...\"
窗外,雨越下越大。索菲做出了决定。她打开电脑,查询前往阿尔萨斯的车票。圣血修道院建于十五世纪,曾是宗教裁判所的重要据点,十八世纪被改为修道院。网上的照片显示,它的建筑风格与维勒福古堡惊人地相似。
订好明天早上的车票后,索菲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很少翻阅的笔记——玛尔塔的私人日记。其中一页被折了角:
\"莱昂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圣血修道院是最初的源头,那里藏着最初的契约。阿德莱德试图销毁它,但失败了。她的血被保存在七个玻璃瓶中,分布在不同地方。只要有一滴血存在,诅咒就有可能复活。\"
索菲合上日记,看向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惨白的脸。她突然明白了紫色信封的真正含义——不是邀请,不是召唤,而是陷阱。有人找到了阿德莱德的血,现在需要最后一样东西:韦伯家族女性的血。
而她,索菲·韦伯,是最后一个符合条件的血脉继承者。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她等了你三百年,别让她失望。——m\"
玛尔塔?还是别的什么人?索菲没有回复,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那把银刀。明天,她将主动踏入陷阱,但不是作为猎物。
而是作为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