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岩耗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将悠悠送到很远的地方。
他看着悠悠远去的方向,伴随着那颗被捏爆的心脏,眸中渐渐没了神采。
最后的一丝念想浮上少年的脑海,他竟觉得好遗憾。
遗憾他连小雌性的名字都没有亲口叫出口,哪怕只有那么一次。
哪怕悠悠两个字,在他心里温柔呢喃过千遍万遍,可即使是在无人的私下,他也没有说出口过。
现在,在生命的最后,少年轻启嘴角,唤她的名字。
却有形,而无声。
因为,他已死去。
带着满腔的遗憾,和未能将她保护好的愧疚,一起埋入雪中,成为小雌性再也不愿触碰的过去。
——
悠悠重新置于野外雪地的阴寒之中,周围寒冷如故,冻人肺腑。
可,此刻的她,竟觉得这点冷不算什么。
和她的心比起来,这点冷真的不算什么。
眼前是陌生的悬崖峭壁,耳边是水流冲击岸边的波涛汹涌。
她没有犹豫,凭着心里的感知,向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去。
她感应着信徒尼雅的方向,那是有少年的方向。
她要去找他。找他并救活他。
她要去怪他,怪他为什么如此擅作主张。
她还要去拥抱他,相处至今,她才发现,她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他的温度。
连指尖的触碰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连目光的对视都少得可怜。
连话都说得好少。
甚至蔓延在他们身边的,最多的,只是沉默。
一直都是沉默。
好遗憾啊!
真的好遗憾啊!
她想,去找他,好好地弥补这份遗憾。
邢岩将她送的地方好远,在生命的最后他还在努力保证她的安全。
可他的努力好像永远都是在做无用功。
雪的寂寥述说着少年的失败。
乌云密布像是对他的嘲讽。
他耗尽生命博得的生机,在男人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的努力再一次白费。
因为男人再次出现,出现在悠悠的面前。
带着他冰凉的尸体,来让小雌性见最后的一面。
悠悠站定,咬牙刻意不去看地上少年狼狈的尸体,只看着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小雌性的恨意清晰涌动在眸中,让人忽略不了。
男人笑得开怀,因为她的情绪鲜明很有活力。
这样的玩具,摧毁起来才更有意思。
悠悠握紧双手,寒风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在救活邢岩之前,她需要先杀了他。
能做到吗?
难。
杀了他,需要发挥自己体内的能量。
可,这个男人好像一直在期待自己释放能量。
所以,她不能动用自己的能力。
可不动用自己的能力,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雌性,在兽人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恶趣味十足:“他死了,你还能救他吗?
或许你该试试。”
她当然还可以救他。
可,悠悠看着男人,只是冷漠地说:“死了,我也没有办法?”
男人:“哦?那太可惜了。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再试试,我很想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有多大。”
悠悠:“为什么,你一直都要我释放能力。
在被冰封的幼崽面前,你这样提议。
在部落门口,你还是这样建议。
甚至于现在,他已死去,你还在怂恿。
我不明白,我的力量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你展示出来,我就告诉你。”
悠悠:“我要说,我死也不呢?”
男人刻意在笑,随手往空中一抓,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表情霎时愉悦。
他一脸玩味地看向了小雌性,并期待小雌性的反应,他说:“我也不是一个喜欢被威胁的主。”
小雌性面色的平静,在这一刻,终于无法维持。
男人手里空空如也,可只有小雌性能看到他手里有什么。
那是邢岩的魂魄。
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飘荡环绕的魂魄。
他竟然能看到兽人的魂魄。
不仅看到,他还抓到了。
悠悠情不自禁上前几步,镇定的语气却被颤抖的尾音泄露了慌张:“你放了他。”
男人笑得很是得意:“放了他,简单。
你知道我想要的。”
沉默不过半秒,悠悠已下了决定:“可以,但是在我释放能力之前,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死你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男人随口一说:“我只是好奇。”
说得潦草,换来小雌性的轻呵,她怎么可能会相信。
悠悠:“那就让我猜猜吧。”
她一边说,一边向前,向着男人走去,目光却落在男人旁边已经冰凉的尸体之上。
悠悠语气软糯,和她的人一样甜美至极:“你千辛万苦将我引诱至此,是不想被天道发现。
你遮挡了天道的眼睛,是因为你害怕天道。
你知道我和天道关系特殊,却不害怕即将成为兽神的我。
你比我还了解我的能力,你应该不是兽人吧。
这个世上,能看到魂魄的,我想除了我,就是天道。
你是天道,但是却不是现在的天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那个,从我出生就开始追杀我的天道吧。”
男人的双眸中彻底变成了黑,两个瞳孔连眼白都没有了,是纯黑的眼珠子。
诡异极了。
悠悠再次开口,是问句:“现在这个躯壳,你用得可还顺手?”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魂魄,不应她的猜测,语气冰冷:“少说废话,不想让他魂飞魄散,你就抓紧时间释放你的力量。”
他的话,落在悠悠的耳朵里,也是一种承认。
小雌性在心里轻叹,如果说,她猜的是对的话,那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天道,是在神明之上的存在。
虽然是被抹杀后,又复苏的天道,但悠悠也同样不敢小瞧。
毕竟眼前的天道,才是正统。
是真正天地自然孕育的存在。
而现在的天道,也就是悠悠的父或者母,只不过是半道继位的篡位者。
悠悠终于来到了男人的面前,她双手捧起,话音里无惧也无怒,是平常说话的调调:“把他给我。”
把他的魂魄给我。
把邢岩给我。
都到这份上了,男人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招。
事实上,就算她真有什么花招,男人也压根不带怕的。
别说小兽神了,就算她救活了这个少年,男人也不怕。
他能杀得了这个少年一次,就可以杀得了他第二次。
纯白色的魂魄在男人手中挣扎不休,在男人松手的刹那,小小的光团奔向了悠悠。
却不是奔向悠悠捧起的手中,
邢岩在小雌性的耳边不停说:“快走,快走。”
看。
他死后,他成为魂魄,也依旧为她着想。
这一刻,小雌性的睫毛轻轻颤抖,差点落下泪来。
可,在敌人面前,她迅速收起自己的软弱。
悠悠来到少年的尸体前面,轻轻半蹲而下,她温柔极了对着光团在说:“进去。”
她说,进去,回到你原来的身体里,我就能让你活。
这个男人的目标是她。
不是他。
她让少年受了无妄之灾。
所以,她必须要救活他。
可,光团却在一步步后退,好像自己的身体是豺狼虎豹。
他在拒绝,拒绝回到自己的身体,拒绝让自己活。
谁想要死呢。
谁又不想要活呢。
只不过,邢岩不想让悠悠冒险罢了。
就这一个小小的理由。
为了这个理由,他魂飞魄散也未尝不可。
男人没有了耐心,大手再次向着邢岩捕捉而来。
这一次,男人没有成功。
因为少年的魂魄已经自解消散于世间。
他的魂飞魄散是自己的选择。
他不想让悠悠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更不想让她陷入危险的原因是自己。
他愿意自此成风也成雨,化为沙,也可是土。
成为吹过她耳畔的风。
成为滴落在她手心的雨。
风中扬起的沙,脚下踩过的土。
无一是他,也无一不是他。
他心甘情愿将自己抹杀在这世间。
神魂俱灭,不入人间。
从此,上至九天云霄,下至黄泉碧落,再无他。
悠悠亲眼看着他的消散,消亡与世间,甚至忘记了反应。
她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周身冰凉,却不及心凉。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失去了他。
永远失去了他。
天上地下,人间黄泉,是她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