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大殿内,一片狼藉。
都察院的察役,带走了所有涉案的官员。
其中,也包括了,面如死灰的少詹事,李林甫。
剩下的宾客,早已没了赴宴的心情,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起身告辞。
一场原本喜庆的寿宴,最终,以一种,近乎闹剧的方式,草草收场。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脸色煞白的太子赵渊,和依旧站在原地的,陈平安。
以及,武安侯林景瑞,和王进。
太子赵渊看着眼前的残局,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走到陈平安的面前,嘴唇,动了动。
“陈……陈爱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与迷茫。
“殿下。”陈平安躬身回道,“臣,只是在奉旨,清除朝堂上的,一些毒瘤罢了。”
“毒瘤?”太子苦笑一声,“可他们,都是,孤的宾客。今日,是孤的生辰。”
“你让孤,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埋怨。
陈平安没有说话。
一旁的林景瑞,却上前一步。
“太子殿下。”他的语气,带着身为皇亲的随意,也带着身为武勋的直接。
“您应该庆幸,今日,是陈兄,揭开了这个盖子。”
“若是,等到将来,这些毒瘤,将整个东宫,都侵蚀殆尽。到那时,您,又该如何,自处。”
“您,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太子赵渊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不是傻子。
他自然明白,林景瑞话中的意思。
今日之事,看似,是陈平安,在打他的脸。
实则,却是在,帮他,清除身边,最大的隐患。
若是,任由李林甫这些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结党营私。
那最终,背上这个黑锅的,只会是他这个,储君。
到那时,他这个太子之位,怕是,也坐不稳了。
想通了这一层,太子看着陈平安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感激,有尴尬,也有一丝,更深的,敬畏。
“孤……孤明白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多谢,陈爱卿了。”
陈平安拱了拱手。
“殿下言重了。为殿下分忧,乃是臣的本分。”
“今日,扰了殿下的寿宴,臣,心中有愧。臣,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便带着王进和林景瑞,转身,离去。
留下了太子赵渊,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大殿里,怔怔出神。
……
离开东宫的路上。
王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陈老弟,你今日,可真是,杀伐果断。”
“我估计,那个李林甫,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倒台。”
林景瑞也点了点头。
“只是,你今日,如此不给太子留情面。就不怕,他,日后,心生芥蒂?”
“他会的。”陈平安平静地说道。
“但,也仅此而已。”
“一个,连自己身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的储君。一个,需要靠别人,来帮他清理门户的太子。”
“他,坐不稳那个位置的。”
王进和林景瑞,闻言,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都听出了,陈平安话中,那毫不掩饰的,对太子的,失望。
以及,那隐藏在失望背后,更为深远的,布局。
……
皇宫,御书房。
景泰帝,也同样,听完了,冯保,关于东宫寿宴的,详细汇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冯保。”
他突然,开口。
“你说,朕的这个太子,是不是,太仁厚了些。”
冯保躬着身子,不敢回答。
这,已是,天家私事。
“仁厚,是好事。”景泰帝自言自语道,“可若是,仁厚到,识人不明,是非不分。那,便是,懦弱。”
“一个懦弱的君主,是守不住,朕,辛苦打下来的,这份江山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失望。
他沉默了良久,又问道:“平安呢?”
“回陛下,陈学士,离开东宫后,便直接,回府了。”
“嗯。”景泰帝点了点头。
“他今日,做得很好。”
“既敲打了东宫,又没有,将火,直接烧到太子的身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也顺便,替朕,看清楚了,某些人的,成色。”
他转过身,对冯保说道:“传朕旨意。”
“着,都察院,严审李林甫等人。凡与江南士族,有勾结者,一律,严惩不贷。”
“另,命陈平安,全权负责,‘一体纳粮’法案的,具体章程设计。”
“朕,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看到。”
“改革,势在必行。”
“凡,阻挠改革者,无论其地位高低,背景深浅,皆是,朕的敌人。”
……
陈平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并没有,因为,扳倒了李林甫,而有丝毫的松懈。
因为,他很清楚。
李林甫,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
一个,用来试探他,也试探皇帝底线的,牺牲品。
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更深的,幕后。
他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了三个字。
“雍王,澈。”
他知道,今夜东宫之事,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他,也不是皇帝。
而是,那位,一直表现得,与世无争,却在暗中,不断积蓄力量的,二皇子,雍王赵澈。
太子失德,威望大损。
那么,储君之位,便不再是,牢不可破。
接下来,雍王,必然会有所动作。
而他陈平安,这个,搅动了整个风云的,关键人物。
也必然,会成为,雍王,极力拉拢,甚至,试图掌控的对象。
陈平安将那张写着雍王名字的纸,放到烛火上,点燃。
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不喜欢,做别人的棋子。
他,只喜欢,做那个,下棋的人。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一股,带着凉意的夜风,吹了进来。
京城的这场大戏,才刚刚,演完了,第一幕。
接下来,该登场的,是新的角色了。
那位雍王殿下,很快,便会,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