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遗书,是我在混凝土堆中挖出来的。
那天中午,南境旧码头一带传来倒塌事故。几个清理废铁的灰工无故失踪,一名老编号者的临时工棚也被压在下面。
我们赶到时,救援机器人刚刚清出第一道碎砖层。我蹲下身,从一堆焦土和水泥块中,掏出一只破旧的铁盒。
盒子上刻着一串编号:G-14.882-b。
这串编号并不在“存档者名单”里。
我心头一震,打开铁盒。
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
“若我死,请写下我的编号在铁皮上。别写名字,名字早没了。”
“我不识字,是请别人代写的。希望字写得端正。”
“我活着的时候,一直没敢说我是谁。但我想死的时候,至少让人知道我是一个编号。”
“请把它钉在那个风箱厂的墙上。”
没有落款。
那一瞬间,我觉得身后的风好冷,像是有人从阴影中望着我。
我将纸递给身边的铁索,一个曾是黑工数据输入员的女孩。她看着看着,眼睛一红:“他是我叔。”
“他在数据上早就死了。”
一、风箱厂纪念墙扩建计划
这封遗书成为我们推动“铁皮纪念墙扩建计划”的转折点。
原纪念墙已刻下1735名编号者信息。但仅三分之一被“正式留档”,其余皆属“失控编号”或“资料残损编号”。
我召集回音者集体讨论:“我们要不要建立一块只为失踪者准备的墙?”
风箱厂北侧原是锅炉管道区域,废弃多年。我们计划在那里重建一面“编号残声墙”,专收:
失踪编号
被删除编号
编号遗书
被暗网娱乐化的编号
我提议,墙体用旧铁皮与工业螺钉连接,人工打孔,一号一字,字下配一孔,寓意“穿透遗忘”。
铁索沉默许久,说:“我来负责打孔。”
二、编号墙前的投稿箱
我们设置了一个绿色邮箱。
凡是收到的编号遗书、草稿、涂鸦,只要有编号、愿意刻字,我们都接受。
最早投来的,是一个8岁男孩写给姐姐的信:
“姐,如果你在哪个云里还活着,我帮你把编号写下来咯,别怪我写得丑。”
还有一封,是印在工厂旧发票背面的草稿:
“我是Jx-9.301-FF,我也不想死成一个没有编号的人。请把我贴在墙最下面。”
投来的,还有编号者之间互写的对话:
“如果我先走了,你别哭,帮我在墙上写三个字母就行。别写我爸妈的名字,太丢人了。”
我在夜里整理这些信件。
风吹着,铁皮发出呜呜低鸣,像一群编号在墙后说话。
三、编号与“失语者计划”
钟若谣带来一份系统内部文件——代号:“失语者计划”。
该计划内容明确指出:
“任何编号者在死亡或失踪三月后,若无正式单位接入备案,即视作自然消亡,不予记录。”
“编号残存行为如墓志铭、纪念语、墙刻等,均属非正式渠道。其内容不具备‘真实信息价值’,应适度压制传播。”
这句话令我发抖。
我拿出那封遗书,反问她:“这个不算真实?”
她看着纸,点了点头:“我们就偏要让它真实。”
于是我们联合暗区印刷厂,印制《编号遗书集·第一辑》,编入213封来信,由编号顺序排列。
同时上线“编号语录塔”:一句话就能上墙。
数据从上线第一天就爆满。
一条留言是:“q-22.803-YY,走得太快,我都来不及送你。”
还有:“K-99.000-AA,如果有来世,你可以不用再是编号了。”
四、最后的标志与编写行动
那月最后一夜,我在纪念墙前待到很晚。
铁索将那封老人的编号遗书钉在墙正中央,用铅字重刻那串编号G-14.882-b。
她刻得一笔一划极慢,仿佛在与死者对话。
我在旁边放上一盏旧工地灯。
风一吹,灯晃了晃。
而那封遗书上的话,却越发清晰——
“我死的时候,请写下我的编号。”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编号不只是一个数字序列。
它是无名者在人间最后的呐喊。
我们要写下每一个编号。
因为那些没有被写下的编号,才是真正死去的。
而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