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从日上三竿到日头偏西,招录处的登记从未停歇。
门外长长的队伍终于见了尾。邱丽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面前厚厚一摞写满名字和组别的名册,兴奋地对苏月禾说:“妹妹!瞧瞧!光今天一天,就收了快两百号人!丁组最多,快一百二!丙组五十多,乙组二十来个,还有几个底子特别好的,像孙婆婆那样的,直接定了乙组上等!甲组暂时还没收到,得慢慢挑!”
苏月禾也难掩激动:“是啊,丽娘姐!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玉州府和周边村镇,原来藏着这么多巧手和想学手艺的女子!”
“可不是嘛!”邱丽娘一拍桌子,“这势头,咱们那五进大院,怕是要住满咯!得赶紧让管事再添置些绣绷架子!”
“住处和绣房安排,红姑已经在加紧调配了。”苏月禾点头,“丽娘姐,我看今晚我们就住在这边吧?后面管事房收拾两间出来。
刚开张,又收了这么多人,千头万绪,离得近些心里踏实。”
“正合我意!”邱丽娘立刻赞同,“我这就让人回去取铺盖!咱们姐妹俩,今晚就守着咱们这金窝窝!”
**绣艺阁后院,灯火通明。**
白日喧嚣散去,后院却依然充满生机。
新来的绣娘们按组别被暂时安置在不同的院落,由管事嬷嬷领着熟悉环境、领取基本用具。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浆洗过的棉布和淡淡的饭菜香气。
管事房临时改成的卧房里,苏月禾和邱丽娘草草用了晚饭,两人毫无倦意,反而精神奕奕地对着厚厚的名册和分组名单,以及一张大大的绣坊布局图。
“妹妹你看,”邱丽娘指着图纸上后院的区域,“这第一进大绣房,最大最亮堂,就留给丁组那些刚入门的丫头片子们。
地方大,秦嬷嬷和赵娘子教起来也方便。
让她们从最基础的劈线、穿针、绷布开始,练齐针、平针!没劈坏十根线,不准碰针!”她说着自己都笑了。
苏月禾也笑:“是该如此,根基要打牢。
丙组安排在第二进西厢房,地方也宽敞。
她们有些基础,主要练习套针、打籽、抢针这些常用针法,可以开始接一些简单的订单绣片,比如荷包底、扇面边缘装饰这些。”
“对!”邱丽娘接着指,“乙组绣娘手艺熟练了,安排在第二进东厢房和第三进。
这里相对安静些。让她们负责成衣上的主要绣花、复杂的帕子、屏风芯子这些精细活。像孙婆婆那样的,就专攻那些需要耐心和经验的传统吉祥纹样、鞋垫、抹额之类。”
“至于甲组……”苏月禾沉吟,“现在人还少,但以后肯定要挑尖子。
三楼雅阁的精品、限量药香囊的核心绣活,还有贵宾定制,都得靠她们。
我想把第三进最安静、光线最好的那间小楼阁单独辟出来,给将来的甲组专用。工具、丝线都用最好的。”
“好主意!”邱丽娘完全赞同,“就得给她们最好的条件,绣出最好的东西!工钱也顶格开!”她翻着名册,“现在乙组上等的有六个,都是像孙婆婆那样有几十年功底的老手艺人,或者像张王氏那样天赋不错、基础扎实的。
假以时日,好好跟秦嬷嬷她们学,升甲组指日可待!”
两人又仔细商议了每日的作息安排:卯时三刻所有绣娘起身洗漱用早饭,辰时正各组到各自绣房,主教习或助教带领练习基础针法一个时辰。
巳时开始,按组别和能力承接具体绣活,中间穿插教习传授新针法或指点疑难。
午时午饭休息一个时辰。未时继续做工。酉时正下工,晚饭后是自由练习或休息时间。
每旬休息一日。
“好,这规矩得立好!”邱丽娘正色道,“按时上工下工,爱惜材料工具,绣品质量要严格把关!偷奸耍滑、浪费材料、以次充好的,第一次罚工钱,第二次直接清退!咱们这是授艺济人,可不是开善堂!”
“嗯,丽娘姐说得对。”苏月禾点头,“明日一早,召集所有教习和管事,还有各组选出来的小组长,把这规矩、分组、工钱算法、奖惩条例,都一条条说清楚。无规矩不成方圆。”
两人一直商议到深夜,将绣坊初期的运转框架敲定得七七八八,才带着满心的兴奋和微微的疲惫各自歇下。
接下来的日子,绣艺阁后院成了玉州府最“火热”的所在。
每日天不亮,后门的小巷就排起了长队。有昨日领了号牌来上工的,也有闻风而来想碰碰运气看看还能不能报名的。管事的嬷嬷嗓子都喊哑了:
“丁组的!这边排队!检查号牌!没号牌的今天不收新人了!等下次招录通知!”
“丙组的!去西厢房门口集合!赵娘子马上就到!”
“乙组的!东厢房和第三进!各小组长点卯!”
第一进大绣房内,气氛肃穆又紧张。几十张绣绷架整齐排列。秦嬷嬷背着手,踱着步,眼神锐利如鹰。她面前,一百多个丁组的新手们,最小的才十二三岁,最大的也有三十多了,个个屏息凝神,左手捏着细如发丝的绣线,右手持着闪亮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劈线!
“腕要悬!指要稳!心要静!”秦嬷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线分几缕?几根丝?心里要有数!劈坏了?那就重来!劈十根坏九根是常事!怕什么?练!练到手稳心定为止!没劈够十根完美的线,休想摸布绷子!”
一个圆脸小姑娘看着手里又拧成一股乱麻的丝线,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旁边的助教是个早几日升入丙组的伶俐姑娘,小声安慰:“别急,我当初也这样。喏,你看,拇指和食指这样捏住线头,轻轻捻开……对,就这样,一点点来……”
西厢房丙组绣房,气氛稍显轻松,但也充满学习的劲头。赵娘子拿着一块绷好的素缎,正在示范套针绣花瓣:“……看仔细了,第一针从这里出,第二针从这里入,压住第一针的线尾……对,就这样,一针套一针,针脚要密,过渡要自然……来,你们自己试试这片小叶子。”
她穿梭在绣绷间,不时停下指点:“这里压线松了……这里针脚歪了……嗯,这片叶子有模样了,配色也选得不错!”
乙组所在的东厢房和第三进,则安静许多,只有丝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沙沙声。绣娘们大多神情专注,手下飞针走线,动作娴熟。
孙婆婆,正对着一块深蓝色的缎子,用金线一丝不苟地绣着“福寿双全”的团纹,每一针都精准无比。
张王氏则在绣一件寝衣的袖口,淡粉色的缠枝莲纹,用的正是苏月禾改良过的药线,她绣得格外用心。
苏月禾和邱丽娘几乎住在了绣艺阁。
她们每日在各个绣房间穿梭,查看进度,解决问题,听取教习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