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我猛地睁开眼,后颈的伤口像被火钳烙着,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右手下意识去摸后颈,指尖触到粗糙的纱布,记忆碎片跟着涌上来——镜影消散时的光点,爆炸前护着顾明哲的姿势,还有黑暗里那抹虚虚碰过我脸的血手。
\"醒了?\"
低哑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我偏头,看见顾明哲倚在终端机旁,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血渍,腹部的绷带洇出淡红,可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星子。
终端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下颌线,将那道新添的疤痕衬得格外清晰。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被他攥着。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还留着拆炸弹时蹭的火药灰,正一下下摩挲我手腕的脉搏。
\"别乱动。\"他弯腰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医疗兵说你脑震荡,后颈的记忆接口撕裂了半寸。\"
我盯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爆炸前他虚虚碰我脸的手。\"你当时......\"
\"没死成。\"他扯了扯嘴角,那抹笑还没展开就凝在脸上。
终端机发出\"滴\"的一声,他松开我的手转身,指节叩了叩屏幕,\"看这个。\"
冷白光骤然照亮狭小的掩体。
我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呼吸瞬间滞住——屏幕里,成排的透明培养舱泛着幽蓝,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与我容貌相同的躯体。
她们闭着眼,发梢在液体里散开,可眼皮下的蓝光像游动的数据流,一下一下明灭。
\"影武者启动了深渊计划的最终阶段。\"顾明哲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这些是批量生产的战斗型克隆体,每个都植入了病毒母体的控制芯片。\"他指腹抵着屏幕上某个闪烁的红点,\"三小时前,第一批量产体已经突破了西城区防线。\"
我喉咙发紧。
那些与我同一张脸的躯体在培养舱里轻轻摇晃,其中一个突然睁开眼,蓝光穿透虹膜直射镜头。
我下意识往后缩,后颈的伤又疼得抽了抽。
\"他们需要你作为'模板'。\"顾明哲从口袋里摸出枚黑色芯片,金属边缘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这是我黑进实验室主脑的最后权限。
病毒母体的核心区入口在'深渊之门'后方——二十年前实验事故的原点。\"
我捏着芯片,凉意顺着指缝渗进血脉。\"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主脑检测到入侵了。\"他扯掉缠在腕间的绷带,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疤痕,\"影武者给克隆体加了反追踪程序,等这些量产体完全苏醒......\"他没说完,可我懂。
等那些\"我\"扩散到整个基地,所有关于母体的线索都会被彻底抹除。
警报声突然炸响。
掩体的通风管道传来闷闷的震动,像是有重型机械在头顶碾过。
我掀开被子下床,鞋跟刚沾地就一阵发虚。
顾明哲立刻扶住我胳膊,体温透过袖口烫得我心口发颤。
\"伪装成运输队。\"他从墙角拎出两套沾着机油的工装,\"医疗兵里有我们的人,已经清空了外围监控。\"他顿了顿,指腹蹭过我后颈的纱布,\"疼就咬我。\"
这句话说得太轻,混着警报声几乎要被淹没。
我抬头看他,他已经低下了头,正替我系工装的领口,喉结在灯光下滚动。
出掩体时,顾明哲走在前面。
地下通道的应急灯每隔三步才亮一盏,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扫过墙面上斑驳的血渍——那是之前流民区守卫和影武者的人交火留下的。
\"到了。\"他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侧的电子锁闪烁着红光。
我刚要摸工具,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穿堂风卷着霉味灌进来,混着某种腐肉般的腥气。
阴影里有东西动了动。
我绷紧后背,看清那是个身形扭曲的守卫——他的左臂比右臂长出半尺,皮肤下凸起树根似的血管,面容像被揉皱的蜡像,可眼窝深处却有一星极淡的光,像残烛。
\"是......无名者。\"顾明哲的声音压得极低。
我想起实验室档案里的记录:初代失败克隆体,因病毒变异失去记忆,却保留着最原始的守护本能。
他盯着我,喉间发出含混的低吼。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他突然弓下腰,用畸形的右手在地上划了道痕迹——是箭头,指向铁门后的黑暗。
\"他......认出你了。\"顾明哲的呼吸拂过我耳尖,\"初代克隆体的核心代码里,'模板'的优先级最高。\"
无名者又低吼一声,转身隐入更深的阴影。
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却留了道能挤进去的缝隙。
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转头看顾明哲。
他冲我点头,眼尾的疤痕跟着动了动,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密道里的空气更冷了。
我们猫着腰往里走,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
越往里,墙壁上的刻痕越多——深浅不一的抓痕,还有歪歪扭扭的血字,在手机冷光下泛着暗褐。
转过第三个弯时,顾明哲突然停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密道尽头有扇青铜门,门上浮雕着扭曲的蛇群,正中央嵌着块幽蓝的晶体,像只睁开的眼睛。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蜂鸣,像无数电子音在共鸣。
我摸向门把,指尖刚触到金属,门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某个熟悉的、带着机械感的笑声——是影武者的声音。
顾明哲的手覆上来,与我一起扣住门把。
他的体温透过工装布料传来,让我突然想起爆炸前他虚虚碰我脸的那只血手。
这次,我们的手指扣得死紧,再没松开。
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幽蓝的光涌了出来。
我眯起眼,看见门内是个巨大的圆形舱室,中央立着数十台泛着冷光的仪器,而最深处的平台上,悬浮着个与我容貌相同的躯体——她的眼瞳里,数据流蓝光比培养舱里的更盛,正缓缓转过头来。
门开的瞬间,腐臭的腥气裹着电流的焦味撞进鼻腔。
我踉跄半步,顾明哲的手掌立刻抵住我后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工装布料渗进来,像根锚,把我晃荡的重心稳稳钉在原地。
眼前的舱室比我想象中更庞大。
环形墙壁上嵌满一人高的透明培养舱,每具漂浮的躯体都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她们闭着的眼皮下,蓝光如活物般窜动,发梢在淡绿色培养液里打着旋,其中三四个的手指正无意识蜷曲,指节抵在舱壁上,压出月牙形的白痕。
\"这些是......\"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量产型战斗体。\"顾明哲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他的手指扣住我手腕,带着我往舱室中央挪。
我这才看清,所有培养舱的管线都汇向正中央——那里悬浮着一团油膏似的黑色物质,表面翻涌着气泡,每破裂一个,就会溢出细如蚊蝇的低语:\"模板......融合......\"
我后颈的伤口突然发烫。
记忆接口处的纱布被冷汗浸透,那些碎片般的疼痛里,浮起镜影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要的不是复制体,是......\"
\"不是复制体,是意志覆盖。\"
机械合成的男音从头顶炸响。
我猛地抬头,看见影武者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母体正上方。
他穿着陈老板生前最爱的墨绿西装,眉眼却比原版更冷,像块淬过液氮的玻璃。\"当所有克隆体觉醒,她们的脑波会形成共振网络——\"他指尖虚点,最近的培养舱突然爆出裂纹,里面的\"我\"睁开眼,瞳孔里的蓝光凝成锁链状,\"你的记忆、你的选择、你的'主角光环',都会被拆解成数据,灌进每个战斗体的芯片里。\"
我听见顾明哲的指节在作响。
他挡在我身前半步,后腰的战术刀已经抽了一半,刀刃擦过刀鞘的轻响混着母体的嗡鸣,像根绷紧的弦。
\"到那时,\"影武者的笑容裂得更开,\"每个流民区、每个安全基地,都会有个'林晓悦'替我说话。
她们会带着你的脸说服人类放下武器,会用你的声音命令士兵打开城门——而我,\"他的投影突然逼近,玻璃质感的瞳孔里翻涌着数据流,\"会站在所有'你'的意识顶端,成为新的神。\"
母体突然剧烈震颤。
我踉跄两步,撞进顾明哲怀里。
他的心跳快得惊人,一下下砸在我后背上。
抬头时,正看见黑色物质表面裂开道缝隙,像只缓缓睁开的眼睛,裂隙深处是比夜色更浓的黑,隐约能听见某种吸力的尖啸。
\"这是母体核心的入口。\"顾明哲的声音压在我发顶,带着克制的震颤,\"里面有控制所有克隆体的主芯片,还有......\"他喉结滚动,\"陈老板的意识体。\"
我摸向腰间的匕首。
金属刀柄硌着掌心,像块烧红的炭。
影武者的话在耳边盘旋:\"你以为你在拯救世界?
不,你在加速它的终结。\"可原着里没有这段,镜影的记忆碎片里也没有——这说明我的先知视角出现了漏洞,而漏洞的根源,就在这团黑色的母体里。
\"我必须进去。\"话出口时,连我自己都被惊到。
不是商量,是刻进骨血的直觉。
那些在流民区熬的夜、带队伍趟的雷、用智慧化解的危机突然涌上来,在我太阳穴突突跳动——我是首领,是穿书者,是唯一能打破这个局的人。
顾明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扳过我肩膀,指腹重重碾过我后颈的纱布,像要把我揉进他骨头里。\"后颈的接口还在渗血,里面的辐射量是外界的二十倍。\"他的眼尾发红,疤痕跟着抖,\"你进去就是......\"
\"我知道。\"我抓住他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声透过两层布料撞进他掌心,\"但如果我不进去,三小时后第一个量产体就会冲进流民区。
老周的女儿还在发烧,王婶的粮库刚补满,他们信我,所以我必须......\"
\"够了。\"他突然低头,嘴唇擦过我额角。
这个吻轻得像片雪,却烫得我眼眶发酸。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黑色芯片,塞进我手心,\"这是主芯片的破解程序。
如果半小时后我没收到你的脑波信号......\"他喉结滚动,\"我会炸了整个实验室。\"
母体的裂隙又张大几分。
我听见里面传来更清晰的尖啸,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
最后看顾明哲一眼——他白大褂下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却还在冲我扯出个笑,那道新疤在蓝光里泛着淡红,像朵开在废墟里的花。
\"别让任何人复制我。\"我踮脚碰了碰他嘴唇,转身走向裂隙。
黑暗裹着风扑过来的瞬间,我听见顾明哲的嘶吼,像受伤的兽。
可那声音很快被吸进裂隙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粘稠的触感——我整个人陷进一片混沌,眼前的光与影被揉成碎片,耳边的声音变成重叠的嗡鸣,最后只剩一个念头在翻涌:
这一次,我要亲手撕开所有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