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王桂兰正要起身,就见老伴抱着牛皮纸包挎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老头子,出啥事了?‘’她伸手去够枕边的老花镜,却被杨守光攥住手腕,粗糙的掌心全是汗。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两人膝头铺开银霜。当十万块钱在炕桌上铺展开时,王桂兰惊呼道:‘’老头子,这钱是从哪来的?‘’她盯着丈夫灰白的鬓角,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哎!‘’杨守光叹了口气说道:‘’这钱是张才给咱们家小雪下的聘礼,只要咱们答应这门亲事,镇长的位置以后就是贵儿了,青风山以后也是咱们家说了算。‘’
‘’张财!‘’不就是咱们村那个无恶不作的混混吗?他不是被抓进去了吗?‘’王桂兰望着面无表情的丈夫,眼里含着泪花又接着说道:‘’老头子,张财可足足比小雪大十二岁呢!咱可不能答应这门亲事,这是把小雪往火坑里推呀!
‘’我何尝不知道把小雪嫁给他就是进狼窝啊!‘’杨守光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可现在的张才可是财大气粗啊!市里的房产就有三套,你看看咱们杨家,大哥老一套墨守成规。你再看看咱们杨家吃的住的,赵远山和李刚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贵儿当了十多年村主任,还不也是住着这老旧的青砖房。‘’杨守光心中的天平开始向利益倾斜。
‘’反正我不同意!‘’王桂兰愤怒地咆哮着,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丈夫,‘’你们谁愿意,谁就嫁给张才好了。‘’
杨守光被老伴的咆哮声震得一哆嗦,但想到那诱人的利益,咬了咬牙道:“你懂什么!为了咱们家以后的好日子,这点牺牲算什么。小雪嫁过去享的也是福,再说了,张才现在有钱了,肯定会好好待她。”
王桂兰气得浑身发抖,“享福?那是火坑!咱们小雪才十八岁,过年就考大学,她还有大好的人生,你怎么能为了那些权势和钱,把她往火坑里送。”
杨守光皱起眉头,提高音量道:“你别妇人之仁了,这是改变咱们家命运的机会。要是错过,以后哪还有这等好事。”
‘’那我去找大哥!‘’王贵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走。
杨守光一把拽住她道:‘’你看这都几点?大哥早就睡下了。他把王贵兰搂在怀里,‘’小雪就是考上大学,四年的学杂费,住宿费,咱们拿什么供呢?‘’
屋子里一片寂静,不时地传出王桂兰压抑的抽泣声。
佟丽攥着湿漉漉的抹布,指尖还沾着米粒,眼睛却死死盯着院门口,直到公公佝偻的背影和两个小叔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石板上,她才慌忙解下围裙,裙摆带起一阵风冲进屋里。
‘’老杨!你们父子在议论啥呢?好像天大事似的。‘’佟丽急促地问道。
杨贵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烈酒灌,酒气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他斜睨着眼前这个被日头晒成小麦色的女人,蓬乱的头发像个鸡窝,围裙打着补丁,好像是灶台上糊的泥墙。
‘’少管闲事!‘’杨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该刷锅刷锅去!‘’他眯起眼,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在席梦思床上的画面,小玲水葱似的手指,玉藕般的手臂,蜜里调油的嗓音混着槐花香,‘’杨哥,咱们来日方长。‘’
佟丽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想起自己从嫁给杨贵那天起,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百般疼爱,可此刻丈夫额角爆起的青筋,眼底翻涌的怒焰,将她彻底推向陌生的深渊。她颤抖地说:‘’老杨,到底出啥事儿了?,你可丛来没这样多我呀?‘’
杨贵背过身去,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睡吧。‘’声音闷的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沙哑,‘’明天还要早起。‘’
佟丽却不肯罢休,她冲到杨贵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你不说清楚,我今天就不睡!老杨,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有啥事儿不能一起扛?”杨贵被摇得有些心烦,但看着佟丽焦急又担忧的眼神,终究还是松了口。“张才那小子不知咋发了财,想用十万块和镇长的位置换小雪嫁给他。”佟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行!张才那是个什么人,咱们能不清楚吗?”杨贵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咱们家现在太需要这笔钱和这个位置了,小雪要是考上大学,学费也是个大问题。”佟丽气得跺脚:“那也不能牺牲小雪的幸福啊!咱们再难,也不能干这种昧良心的事儿。”
杨贵看着佟丽激动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动摇,但想到那丰厚的条件,还是狠了狠心说:“可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身。”佟丽看着杨贵,眼中满是失望:“老杨,咱们穷点不怕,要是为了钱把小雪往火坑里推,咱们以后怎么面对小雪?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杨贵沉默了,佟丽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他心上。他叹了口气说道:‘’最主要是爸妈和的决定,我骑了三个多小时的摩托车也累了,睡觉吧!‘’
晨光斜斜贴近堂屋,杨贵咽下最后一口粥,瓷碗与桌面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抹了抹嘴角,抬脚往父亲房间走去时,后颈还残留着昨夜争吵的钝痛。推开门,二弟蜷缩在太师椅里抠着指甲,三弟把膝盖顶在胸口,手指捏缠着衣角,空气中漂浮着凝滞的沉默。
杨守光的咳嗽声打破寂静,老人枯瘦的手指叩击着雕花床柱,‘’你们娘铁了心不同意,昨晚抱着族谱就要找你大伯去。‘’浑浊的眼珠在三个儿子脸上来回逡巡,‘’说说,都哑巴了?‘’
杨贵垂着眼皮,杨松和杨柏也低着头。三人像被抽去骨头的木偶,在母亲寒霜般的目光里佝偻着脊梁,唯有墙角坐钟的滴答声,将沉默敲成细碎的冰碴。
杨守光看了一眼三个儿子,最后把目光落在杨贵身上,‘’族老们都被我打点好了,只要开发商来,咱们就可以按计划行事,可这…‘’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失望和不甘。
‘’贵儿!‘’这钱你马上给张才那个狗东西送回去。‘’王桂兰站起身指着桌上的十万块,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要让我看到它,卖女儿的钱,我嫌脏。‘’
王贵兰的这句话让杨守光父子四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橙红的光爬上县重点高中的教学楼,把整个校园浸染得温柔。操场上,足球在少年们脚下穿梭,几个男生边跑边喊,扬起的衣角沾满阳光,女生们踩着跑道散步,手里的习题册偶尔被风掀起边角,细碎的讨论声和着蝉鸣声,飘向爬满牵牛花的围栏。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格外清脆,赵亮和同学们激烈地打着篮球,运球,传球,投球,动作行云流水,可他的眼睛却不时偷偷偏向校门口的方向,看着杨雪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出校门。
校门口热闹起来,烤红薯的甜香和煎饼摊的焦香混在一起,杨雪和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一边走一边谈论着今晚要攻克的难题,偶尔发出爽朗的笑声。天边的光慢慢暗淡,校门上县重点高中的牌匾渐浓在暮色里,目送着学生们各自散去。
原来,在镇中学时,赵亮对杨雪的情愫如深像陈酿越藏越浓。可杨氏家族在东山村跺跺脚都震颤了地位,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的他只能将这份心意深埋心底 赵亮考上重点高中的第二年,杨雪也踏入这所校园。从此,每当校园里出现杨雪的身影,赵亮就失了魂儿,上课走神时勾勒着与她携手漫步的未来,自习时想象着两人共赏夕阳的画面。这份过度的牵挂,最终成了他高考时以两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的遗憾。
好在有李阳雪中送炭,帮他争取到复读机会。重回高三,赵亮将所有精力投入书本,可只要杨雪从教室窗前经过,翻动书页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停顿,思绪也跟着飘向远方。
突然,赵亮看见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车门打开时,带起一阵冷气,张才大摇大摆从车上走下来,慢条斯理摘下墨镜,他油头梳的一丝不苟,鳄鱼皮带扣在余光里泛着冷光。他走到杨雪面前,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伸手就对杨雪动手动脚,赵亮握着篮球的手骤然收紧。张才在东山村恶行累累,不仅多次欺负赵亮一家,还常刁难其他乡亲。走亮对他的凶狠早有见识,心里也满是惧意。但此刻,看着杨雪惊恐挣扎的模样,赵亮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将篮球一扔,朝着校门口狂奔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杨雪受委屈。‘’
‘’杨雪。‘’张才倚着车门,尾音托着暖昧,喉结在定制衬衫领口上下滚动,‘’跟哥去吃牛肉馅饺子?‘’
扎马尾辫的女生猛往后退,帆布鞋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夕阳把她涨红的脸镀成铁锈色,睫毛下的阴影不住颤动:‘’你,你怎么出来了?‘’
‘’小雪还是这么可爱!‘’张才突然逼近,古龙水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十万块聘礼都收了,咱俩迟早是一家人。‘’他伸手要揽杨雪的肩膀。
‘’流氓!给我滚!‘’杨雪尖叫着跌坐在地上,书包里的试卷散落一地。张才的笑声戛然而止,皮鞋重重碾在地上的作业本:‘’装什么清高?聘礼都收了,你现在就是我的女人了,走咱们回家。‘’张财说完,伸手去拽杨雪,眼神是带着淫荡笑意。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撞开张才。赵亮铁塔般立在两人之间,校服下还沾着操场的草屑,怒声说道:‘’放开她!‘’
‘’哟,这不是赵亮吗?英雄救美?‘’张才从牙缝里挤出冷笑,手指点着赵亮胸口,‘’小子,管闲事要有实力,滚开。‘’他突然又出手去拽杨雪,却被照亮反手扣住手腕,‘’快来人啊,有人在学校里耍流氓!‘’
赵亮的怒吼声如惊雷炸响,瞬间吸引了成群学生蜂拥而至。众人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指着张才七嘴八舌地斥责,唾沫星子的几乎要将它淹没。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校警拨开人群快步走来,神色严肃的质问:‘’都围在这干什么?‘’
张才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学生看的心慌意乱,生怕激起众怒难以收场,立刻换一副谄媚笑脸迎向校警:‘’误会!纯粹是误会!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阴鸷,恶狠狠地弯了赵亮眼,压地声音威胁道:‘’小子,咱们没完!‘’
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目光,梗着脖子呛声:‘’开辆破车就耀武扬威,我哥李阳身价过亿,都没你这样张狂!‘’张才闻言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赵亮。赵亮向前踏出一步,胸口挺的笔直:‘’实话告诉你,李阳可是我爸的干儿子!‘’
张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连道三个好字:‘’好,好,好,这笔账我记住了。‘’他便转身拨开人群离去,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赵亮赶忙转身看向呆立在旁的杨雪,轻柔的扶起她微微颤抖的手臂,目光里满是关切:‘’小雪,吓到你了吧?‘’杨雪如梦初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赵亮,多谢了,幸亏有你,刚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亮有些局促摸了摸脑袋,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谢什么?咱们是同学,更何况咱们是一个村的人,人不亲土亲。‘’话落,他望着杨雪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激动和兴奋。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