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喉咙发紧,像吞了把带刺的钢丝球。他下意识地往旁蹭了蹭,慌乱中,茶杯被他‘’当啷‘’的碰倒滚到地毯上,茶水在地毯的纹路间蜿蜒成诡异的溪流间。眼前忽然漫过一片酒红丝绒,混合着龙涎香的温热气息将他笼罩,小玲玉藕般的手臂已经环上脖颈,冰凉的锁骨链不经意擦过他发烫的耳垂。
‘’杨主任这是要躲到哪里去?‘’她指尖缠绕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线头,朱红指甲轻轻摩挲,‘’市里的大老板见了我,都会夸我会来事儿呢。‘’樱桃小嘴呼出的热气扑在他泛红的耳尖,睫毛扫过他紧绷的下颚线,‘’都是成年人的游戏,你这么拘着,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杨贵僵直着脊背,感觉脖颈处的有桎梏越收越紧。她发间挑染的紫色发丝拂过鼻尖,混着烟草味的香水几乎让他窒息,脖颈上的温热和耳畔蛊惑的呢喃搅成一团,向无数细小蚂蚁啃食着每一寸神经。
水晶吊灯在杨贵眼前晃成一团朦胧的光晕。酒精混着情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小玲的丝绸睡袍滑落地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她的手指像带了钩子,漫不经心地划过他汗湿的脊背,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从没有过的战栗。
这个夜晚,时光被揉碎成迷乱的碎片。她的唇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腰肢似春水般柔软,缠得他喘不过气。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单上,将纠缠的身影镀上一层暖昧的银边,所有了道德枷锁都在欲望的浪潮中轰然崩塌。
‘’原来日子还能这样过…‘’杨贵埋首在她染着香氛的发丝间,第一次尝到了令人上瘾的滋味儿。恍惚间,他想起家中那个总是围着围裙的身影,头发随意挽成乱糟糟的髻,指甲缝里还沾着洗不净的泥土,只会絮絮叨叨的催他添衣吃饭。此刻想来,那张素面朝天的脸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哪比得上怀中这个千娇百媚的尤物,连皱眉时都能勾搭人心发颤连。
情欲退潮后,杨贵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晶吊灯,突然觉得前半生都活成了一场笑话,原来婚姻不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而是这般蚀骨销魂的极乐。
夜色如墨,悄然褪去。晨光初露时,杨贵刚系好衬衫纽扣,房门便被猛地推开。张才西装革履的跨起来,目光扫过杨贵平整的衣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杨主任这个精气神,看来昨夜金窝暖榻,睡得实在香甜。‘’
杨贵望着梳妆台补妆的小玲,喉结不自觉滚动。记忆力里丝绒被面的触感狄在在,他抬手整了整领带,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到底是城里的席梦思,比家里的土炕强百倍。‘’话音未落,他的余光已捕捉到小玲耳尖泛红的羞涩。
张才突然上前半步张,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杨主任,咱们昨天聊的事儿,你琢磨的如何了?‘’杨贵瞬间清醒,后背绷直:‘’我小妹的婚事,得看二老意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李阳可是开发青风山最大的绊脚石!‘’
‘’儿戏?‘’张才突然嗤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甩出一连串照片。画面里暖昧的场景刺得杨贵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暴怒一伸手去夺,却被张才灵活避开。手机在对方掌心翻了个面,屏幕幽蓝的光映得张才的脸越发阴森:‘’杨主任,这要是送到镇纪委……你猜东山村的老锄头,还认不认你这个大干部?还有,李阳我会派人去收拾他的。‘’
杨贵僵在原地,冷汗浸透衬衫。张才慢条斯理地抽出十捆钞票,啪的拍在红木桌上,‘’这十万块给老爷子,老太太买补品。‘’他又朝小玲抬了抬下巴,眼神猥亵,‘’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你的前程,保管比这钞票还厚实。‘’
临走时,刚才重重拍了拍杨贵的肩膀,‘’杨主任,七天,别让我等太久。‘’房门关闭的瞬间,难怪瘫坐在真皮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的钞票与手机里的照片,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间暗潮汹涌的屋子。
‘’杨主任,你还犹豫什么?‘’那倒如毒蛇吐信般蚀骨的嗓音,裹挟的暗潮汹涌的蛊惑,再度缠绕上杨贵的耳膜。他喉结剧烈滚动,心头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下意识伸出手要将小玲揽入怀中。
不料小玲灵巧的侧身躲开,她眼波流转间闪过狡黠的光,朱唇轻启,‘’杨主任,咱们来日方长。跟着财哥混,保准你鹏程万里,错不了的。‘’尾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勾引意味,在空荡的室内悠悠混荡。
雨后的晨光洒在斑驳的油柏路上,杨贵拧动摩托车油门,引擎的轰鸣声撕开潮湿的空气。后视镜里,高楼大厦建成模糊的光斑。城市的高楼大厦渐渐模糊,而他脑海中翻涌的全是小玲旗袍开叉处若隐若现的小腿,发梢掠过他的脖颈时的温软触感。张才沙哑的嗓音却不合时宜的在耳际炸响,带着烟酒浸泡过的阴沉:‘’杨主任,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摩托车车突然颠簸,他猛然回神,发现车轮碾过路边的枯枝,飞溅的碎屑像极了小玲睫毛下闪烁的笑意。
到了家里,杨贵刚迈过门槛,妻子佟丽趿着 布拖鞋从厨房冲出来,碎花围裙还沾着面粉,两鬓垂落的碎发随着跑动轻轻摇晃,露出两排白牙笑道:‘’老杨,这次去市里谈的咋样?‘’
杨贵扯松领带,额角青筋随着喘气突突跳动,扫过佟丽挽着袖子的花布衫儿,冷笑一声:‘’老娘们儿家家的跟着掺和啥?灶台都擦不干净,还打听外边儿的事儿?赶紧给我弄碗热乎面,别在这碍眼!‘’
佟丽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的搅着围裙系带,被碱水泡的发白的指节微微发抖:‘’这是咋了?在外面受气还回家拿我撒火?她转身时,鬓边那只褪色的塑料花跟着晃了晃,在刺眼的阳光里打着旋儿。
杨贵扒了碗面,把碗筷重重搁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相撞发出闷响,溅起的汤汁在斑驳的木纹桌上蜿蜒成细小细流。还没等他抽完烟,堂屋门就被推开,杨守光佝偻的身影进来,身后跟着杨松、杨柏两兄弟。
‘’大哥!‘’杨松几步跨到八仙桌前,袖口蹭过桌脚还没收拾的咸菜碟子,‘’这次去市里招商引资,谈的咋样?‘’他眼里闪着光,像极了小时候等着糖块的模样。
杨贵靠在掉漆的竹椅上,喉结动了动,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难啊!‘’他望着脸上结的蛛网,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见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主,要么嫌咱们这开发周期长,十年八年见不着回头钱,要么说盘山公路颠的轿车直跳,根本不愿意来。‘’
杨柏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烟,却在半空中僵住,大哥,眼下青黑一片,胡茬子长得能扎手,哪还有半点往日在村里讲话掷地有声的模样。杨守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屋子都是压抑的沉默。
杨贵捏着烟蒂碾灭在砖缝里,火星子溅在父亲布满老蒋的手背上。她抬眼望向墙角掉漆的相框,斟酌的开口:‘’爸,我昨儿在市里撞见张才了。‘’
杨守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啥?‘’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像是要把儿子的话钉在墙上反复打量,‘’那小子不是吃牢饭吗?‘’
杨贵抓起茶杯猛灌一口凉茶,‘’水都顺着下巴滴在白色的的确衬衫上:‘’就判了一年,早出来了。‘’他苦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人家现在阔气着呢,三套大宅子,昨晚我在他新装修的房子里歇脚,那吊灯亮的晃眼,吃的山珍海味,带的金表比县政府干部还气派。‘’
杨松有些气愤地说:‘’凭啥?他张才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杨贵盯着墙皮破落的裂缝,手指抠着桌沿经年累月的茶渍,对杨松涨红的脸视若无睹:‘’他出来后,认一个叫龙哥的房地产大佬为大哥。‘’他看了一眼父亲和两个兄弟,又接着说道:‘’这个龙哥在市里跺跺脚,半个城都得颤的主,黑白两道都能说上话。‘’
杨守光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亮,声音急促的说:‘’那你干嘛不让张才牵线?求龙哥来开发清风山!‘’
堂屋死寂得能听见梁上蜘蛛吐丝的声响。杨贵垂着头,额田碎发遮住了半边脸,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张财,他提了个条件他。‘’
‘’啥条件?‘’杨柏猛的站起,眼神里带着焦急地看着哥哥。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杨贵死死攥着拳头,‘’他要小妹嫁给他做填房。‘’
‘’什么?‘’杨守光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攥紧烟袋杆,指节泛白如霜。伴随着‘’咔嚓‘’脆响,深褐色的烟杆在掌心断成两截,飞溅的竹屑扎进他布满老茧的虎口,‘’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竟还敢打小雪的主意!‘’老人浑浊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枯瘦的手指颤抖的指向门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杨贵从西装里掏出个油纸包,十叠红钞籁籁落在斑驳的八仙桌上,崭新的纸币在昏暗堂屋里泛着刺目的光。‘’爸,这是张才孝敬二老的。‘’他指尖叩了叩桌面,声音混着屋外的蝉鸣,‘’只要小雪嫁过去,镇长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青风山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了。‘’
杨守光佝偻的脊背突然绷直,浑浊的瞳孔在剧烈收缩。他望着八仙桌上码得整齐的十沓钞票,褶皱里渗出的冷汗在掌心汇成细流,顺着布满老茧的纹路蜿蜒而下。那些崭新的纸币泛着冷硬的光泽,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刮擦着他干涸的喉咙。
他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赵远山和李刚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可妻子常念叼的那句‘’日子苦点没啥,可别亏了良心‘’,此刻妻子的声音却被钞票翻涌的沙沙声彻底淹灭。
喉咙里滚动着二十年积攒的山核桃般的硬块,他望着钞票边缘的数字,突然想起小雪出生时裹着的褪色棉布时,想起她背着书包跑向镇中学时发梢跳动的阳光。‘’啪嗒‘’一声,滚烫的泪砸在钞票上,晕开小小的痕,像滴落在荒山上永远等不来发芽的雨。
杨松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十年前,他想盖新房时东拼西凑才借了三千块钱,此刻十沓钞票却近在咫尺。汗水顺着脊梁骨滑进裤腰,他盯着钞票边缘卷起的褶皱,脑海里翻涌着县城商铺里体面衣裳的画面,又想起小妹上学时红扑扑的脸蛋。但很快,这些温情的画面里,被这里人讨好的笑脸、麻将桌上随意推牌的潇洒姿势所取代。
杨柏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去年儿子考上重点高中却交不起学费的窘迫,此刻被钞票刺目的红光灼烧的滚烫。他偷瞥父亲铁青的脸,又看了看大哥阴沉的表情,内心像被麻绳反复拉扯,一边是血脉亲情的羁绊,一边是改变命运的诱惑。掌心汗浸湿了椅把,他在心里一遍遍盘算着,只要小妹嫁过去,自家就能分到多少好处,却又在想起小妹唤自己二哥时,喉咙泛起苦涩的铁锈味。屋内死寂如坟,唯有钞票边角在穿堂风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毒蛇吐信。
暮色从窗棂的缝隙渗进来,将八仙桌上的钞票染成暗红色。杨守光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过断裂的旱烟杆,竹屑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半晌,他沙哑的嗓子打破凝滞的空气:‘’我,我去和你娘商量商量。‘’话音未落,堂屋墙上的老照片突然晃了晃,年轻时的老伴抱着襁褓中的小雪,眼睛眉梢都溢着温柔笑容。
杨松和杨柏张了张嘴,始终没敢出声。只见父亲颤巍巍的捧起那十沓钞票,褶皱的衣角扫落几片烟杆碎屑。门轴转动发出吱呀声,杨守光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带着十万块钱的饭量,更带着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抉择,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