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溧阳城南六十里,仙山头山脚下,一座临时军营拔地而起。
尽管是临时下寨,在岳飞的要求下,营寨的栅栏、哨楼、拒马、鹿砦却是样样不缺,营寨四面甚至还挖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壕沟,挖沟的土堆在壕沟内侧形成土丘,营门口一架吊桥高高悬起,沟底遍布尖尖的树枝。
刘经骑着马在营内转悠了一圈,尽管自己也是带兵的老手了,心下也不禁赞叹,这营扎得的确不错,依山而建,周围高处的哨楼视野开阔,不远处还有一条活水,漫山遍野都是大竹,把其中竹节凿通后,便可引水入营内,极其方便。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刘经赶紧上前查看。原来,是两队士兵在为宿营地拌嘴。一队士兵是徐庆手下,另一队是刘经手下。
见到刘经过来了,一个小校立刻过来禀报道:“刘统制,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们帐篷都搭好了,他们跑过来要在我们帐篷旁边挖茅坑,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刘经诧异道:“还有这事?”便叫来徐庆手下小校问道:“汝等为何偏偏要在此处挖掘茅坑?”
小校拿出一卷图纸,回道:“禀刘统制,扎营下寨,营帐、伙房、茅坑皆有定制。按图中所示,茅坑应在此处,而兄弟们的营帐应在前方二丈处。却不知为何扎在了此处?”
另外一个小校辩道:“前方石块太多,见此处更为平坦,兄弟们便移动了些许,营帐到底要比茅坑重要吧,却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两军矛盾也是由来已久,经常为这些小事牵扯不清。刘经便好声相劝,希望能换个地方挖茅坑,可谁知刘庆手下这个小校也是个认死理的,偏不相让,一点面子也不给。
刘经能做到陈淬的中军统制,性格好是性格好,可不等于没脾气,好言劝说了两句,结果对方一个区区小校也敢明目张胆地不给自己面子,不由得怒从心起,忍不住便大声训斥了两句。对方小校自然不服,言语冲撞慢慢发展成了推推搡搡,最后更是拔刀相向。
刘经的部下赶紧把刘经护在中间,打算先离开。这时,徐庆闻讯赶了过来,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护犊子,都没看清人堆里的刘经,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的扬起手里的马鞭,对着刘经的部下噼里啪啦的就抽了下去。
这下刘经彻底不干了!你打狗还得看个主人吧,我刘经人还在这里,你就敢当着我的面抽打我的部下,你徐庆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了啊!当下便抽出刀来要和徐庆单挑讨说法。
徐庆看见刘经居然混在人群里,当下也傻了眼,知道自己鲁莽了。可毕竟是个死要面子的,虽然没有和刘经一样拔刀相向,嘴巴却也不认输,不仅一句软话没有,还笑着摆摆手连连避让道:“刘统制不是某家对手,还是不打了!不打了!”臊得刘经更是脸红脖子粗,下不来台。
岳飞听说徐庆和刘经动刀子了,大惊,连忙赶往现场,拉开二人,便对着徐庆训斥道:“刘经大哥乃你我前辈,怎可如此无礼!”
徐庆虽然也比岳飞年纪大一些,平日也岳飞也是一口一个徐庆大哥叫着,可在军中,岳飞却是说一不二,徐庆顿时气蔫,随随便便向刘经叉手施了个礼道:“刘大哥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刘经看他哪里是真心道歉,心下更是气恼,哼了一声道:“今日看在鹏举面上,便不与你计较。”说罢,招呼一声,带着手下便径直离去,帐篷也扔在原处,干脆不扎了!
岳飞看刘经走远,扯着徐庆的衣袖轻声道:“徐大哥,没事你惹他作甚,眼下军心不稳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为此等小事扯出这等闲皮出来?”
徐庆干笑道:“鹏举莫气,今日也怨我脾气暴躁,没看到刘经就混在人群中,要不怎么滴我也不会和他当面起争执。”
岳飞忧道:“扈成已经率部去了金坛,如今刘经万一也生离心,我军力量就更薄弱了。我等还应好言安抚为好!”
徐庆点头道:“便依鹏举所言,鹏举要怎么做,某家一一照办便是!”
岳飞为了顾全大局,带着徐庆和那个与刘经起冲突的小校来到刘经的营房,打算赔礼道歉,缓和关系。可刘经看见岳飞如此软弱,反而愈发强硬起来,非要岳飞处罚徐庆,徐庆当然不干,辩解说自己最多就是没弄清原委便鞭打了对方士兵,可先动手的却是刘经的部下,先拔刀的也是刘经,徐庆到最后岳飞赶过来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拔刀。刘经一时语塞,却仍坚持指责徐庆部下那个小校出言不逊,藐视上官,必须以军法严惩。
眼看徐庆又要暴走,岳飞对那个小校使了个眼色,这小校也是岳飞的老部下了,便出声说自己愿意认罚。
行刑的是刘经的部下,根本没有留手,实打实的二十马鞭把小校抽的鲜血淋漓,小校倒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徐庆却气的是火冒三丈,一甩手自顾自去了。
岳飞心里也不太舒服,这本来就是一件说不清楚谁是谁非的小事,自己已经把姿态放的很低了,自己说起来还是主帅,刘经按道理应该顺坡下驴,大事化小才对,没曾想却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行刑完毕,刘经叫来几名军士要送小校回营房,岳飞摆了摆手说不用,背起小校就走。小校心里本就委屈,这下自然更是感激涕零。
刘经看岳飞脸色不善,赶忙追出来解释道:“鹏举莫要生气,某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军士们近日怨气很大,我这也是为了安抚军心,以免激起兵变啊!”
岳飞闷声“嗯”了一声,说道:“兄弟省得,为难刘统制了。”
刘经情知岳飞这是真生气了,以前私下里都是一口一个“刘大哥”的叫着,这句“刘统制”明摆着就生分多了。
刘经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嘱咐一句:“鹏举路上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