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这......这才几点啊......鸡叫了吗你就......怎么了这是?房子塌了?”
这边说着,他已经注意到了马三儿的表情。
秃鹫和其他几个人也被吵醒,都是睡眼惺忪,宿醉未醒的样子,搞不清状况。
马三儿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
“看看!都他妈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日头都晒腚了!还睡!忘了昨天晚上良哥是怎么交代的了?忘了咱们今天要干什么了?忘了那厚厚一沓钱了?”
经他这么一吼,竹竿、秃鹫等人才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对啊!昨天良哥给了钱,让他们今天一早开始盯梢!盯那个叫刘志刚的小干事和轧钢厂的张建军!可他们昨天喝得太嗨,划拳赌钱闹到下半夜,把这正事给忘得死死的!
这下可耽误大事了!良哥要是知道他们收了钱,第一天就睡过了头,活儿没干,别说后面承诺的重谢拿不到,恐怕连已经到手的钱都得吐出来,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马三儿这帮人整天游手好闲天不怕地不怕的,尤良要是想整治他们也有的是手段。
马三儿看着眼前这帮还在那晕晕乎乎,满脸迷茫的小弟,心里这个气啊,还有点慌。
但他自己也睡过头了,骂别人也没啥底气。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咳咳......”马三儿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尴尬,然后板起脸,对着竹竿、秃鹫等人说道:“行了!现在说啥都晚了!骂娘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干活!把耽误的工夫抢回来!”“可别到时候人家问起来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不容置疑的语气里还带着威胁说道:
“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记住了,咱们兄弟,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天不亮就出去了!去了张建军和那个刘志刚的家附近盯梢!咱们没睡过头!谁要是嘴巴不严实,把今天睡懒觉误了事给捅出去......哼!”
他冷笑一声,从后腰摸出把生锈的匕首,在手里掂了掂,
“别怪我马三儿翻脸不认人,不讲兄弟情面!到时候,别说良哥给的钱一分拿不到,咱们兄弟,也饶不了他!听明白没有?!”
在场的十多个混混面面相觑,但很快,在共同的利益还有马三儿明晃晃的威胁面前,意见出奇地统一。
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叛徒”,更不想既丢了钱又挨揍。
“明白!”
“三哥放心!咱们就是一大早出去的!”
“对!谁问都是天没亮就走的!”
“谁敢乱嚼舌头,老子第一个弄死他!”
......
众人纷纷拍着胸脯,赌咒发誓,一个个信誓旦旦的,整得跟真事儿似的。
马三儿见稳住了局面,心里稍微定了定,继续说道:“那行!就按昨天晚上咱们商量好的来!竹竿,秃鹫!”
“在呢,三哥!”
竹竿和秃鹫赶紧应声,往前站了几步。
“你们俩,带六个兄弟,咱们八个人一组,你们负责盯那个“刘志刚”!”
马三儿吩咐道,“这小子现在肯定早去棉纺厂上班了!你们给我盯紧了!不光要盯他上班下班,走哪条路,见什么人,还要想办法打听打听,他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动静!比如......有没有带女人回去!明白吗?”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明白!三哥!”竹竿和秃鹫齐声答应。
“剩下的人,跟我走!”
马三儿一挥手,努力做出点“带头大哥”的气势,“我亲自带你们去轧钢厂附近转转,摸摸那个张建军的底!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让咱们良哥这么上心,这么......顾忌!”
说到“顾忌”两个字,马三儿自己心里也虚了一下,但面上没露出来。
这帮人虽说都是街面上的混混,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常事,但真涉及到“跟踪干部”,尤其是张建军这种有名有号的实权人物,心里难免打鼓发怵。
可一涉及到那厚厚一沓已经揣进怀里的定金,还有事后更多的钱,他们的胆子又壮了起来,行动力也被激发出来了。
竹竿很快点了六个人,包括秃鹫在内,一行人匆匆出了破败的院门,朝着棉纺厂和之前调查过“刘志刚”的住址方向而去。他们打算先摸清“刘志刚”的基本活动规律,再找机会打听。
马三儿则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也离开了小院,朝着轧钢厂的方向溜达过去。
他们没敢靠得太近,只在轧钢厂大门对面的几条街巷、茶馆、小摊附近转悠,假装闲逛,眼睛却像钩子一样,观察着进出厂门的人和车辆,尤其是那些坐吉普车的领导,想要看看哪个是他们要找的张建军。
......
四合院这边,许大茂今天确实没去轧钢厂上班。
他一大早就跟着娄晓娥,带着女儿许晓媛,在娄半城家里用电话给厂里宣传科打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请一天假。
这段时间,娄家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娄半城,这个人都萎靡了不少。他之前有好几个娄半城熟识了几十年的老友,都是早年经商,家大业大的,后来被定性为“资本家”的,接二连三地被戴着红袖箍、气势汹汹的年轻人抄家、批斗、带走,下场凄惨,家破人亡。
风声越来越紧,那火苗眼看着就要蹿到自家房檐底下了。
娄半城一家人关起门来,紧急商量了好几次,烟抽了一包又一包,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最后终于咬着牙下了决心:不能再心存侥幸了,必须走!全家去港城!以前总是故土难离,总觉得能熬过去,运动一阵风就过去了。现在眼看不是一阵风,是燎原大火,再不走,恐怕真就要烧成灰了。
这次娄半城倒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这才只是开始,要是等到明年,那又是另一个样了...
本来都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在许大茂和娄晓娥小两口这里,出了点岔子,意见不太统一。
许大茂和娄晓娥,还有他们才几岁的女儿许晓媛,打心眼里都不太愿意离开四九城。
尤其是小丫头许晓媛,在一旁听外公外婆苦口婆心地劝爸爸妈妈跟着一起走,去那个听都没听过的“港城”,急得直跺脚,小嘴一瘪,眼泪就开始往下掉:“我不走!我不去什么港城!我要留在四合院!我要找铁蛋哥哥和何理哥哥玩!还有我的小人书都在家里呢!”
许大茂看着女儿反应这么大,哭得稀里哗啦,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啥滋味都有。
他本人当然更不愿意走。
去了港城,人生地不熟,听说那边说话都听不懂,他还以为那边都说英语,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两眼一抹黑。
哪有在四九城活得滋润自在?他好歹是轧钢厂堂堂正正的电影放映员,有正式工作,有面子,走街串巷放电影,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在四合院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如果一直是这种情况的话,他还有点不甘心,本来跟娄晓娥结婚就有借着机会往上爬的想法,这结婚好几年了,位置还是一动没动,
他知道这跟娄家也有关系,当时是自己想当然了。
另一方面,他又很纠结,很害怕。如果他不跟着娄家一起走,留下来了,万一以后娄家那边出事,被定性为什么“潜逃资本家家属”,会不会牵连到他这个女婿?他虽然心里早就想跟娄家划清界限,只是不敢明说,但他还有父母在城外郊区,还有个没出嫁的妹妹,怕就因为自己跟娄家这点姻亲关系,连累到父母和妹妹。这才是他最担心、最睡不着觉的地方。
所以从娄家出来,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孩子回四合院这一路,许大茂都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娄晓娥也是满脸愁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搂着女儿的腰,看着熟悉的街道景物往后倒退,不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再回来,前路茫茫,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四合院,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
院里上班的男人们早都走了,没正式工作的,也出去找零活或者打短工了。
院子里只剩下一些大妈、小媳妇儿,聚在中院的公共水池旁边,一边洗洗涮涮,摘菜做饭,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叽叽喳喳的,现在的情况是四合院白天里最常见的景象。
看见许大茂一家三口从外面回来,而且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院里这些妇女们都有些纳闷,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嘀咕:“哟,许大茂今儿没上班?”
“瞧这一家子,脸拉得跟驴似的,出啥事儿了?”
“是不是跟娄家闹别扭了?”
张美兰,也就是刘光齐的媳妇儿,正跟婆婆陈淑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针线在哪缝衣服。
张美兰从外地回来后就一直没上班,跟这帮妇女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有些直肠子,没什么眼力见儿。
她这段时间跟娄晓娥关系处得还行,平时能说上几句话。
此刻见娄晓娥脸色煞白,许大茂也阴沉着脸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她就按捺不住好奇心,站起身来,朝着刚走到中院的许大茂一家问道:
“小娥,从娘家回来啦?哟,大茂今儿怎么没去上班啊?你们家这一个个的......脸色咋都不太对劲呢?出啥事儿了?跟姐说说?”
她这一嗓子,声音还不小,院里其他妇女闲聊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目光“唰”一下全集中过来了。
不少人心里都在暗骂:这个张美兰,真是个棒槌!没点眼力见儿!没看见人家脸色不好吗?还往上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坐在张美兰旁边的陈淑琴,脸上有点挂不住,觉得儿媳妇给自己丢人了,赶紧伸手拽了拽张美兰的衣角,低声喝道:“美兰!瞎打听什么!回来坐下!”
其他几个妇女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美兰,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瞧你家儿媳妇这没眼力见儿的样!真够可以的!
娄晓娥倒是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张美兰礼貌地点了点头,低声回了句:
“没事,美兰姐,就是......有点累。”
然后便不再多说,拉了拉许大茂的袖子,示意他快走,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女儿许晓媛,低着头快步往后院走去。
许大茂在张美兰问话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张美兰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难听的,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转身跟着娄晓娥快步往后院走,好像多停留一秒都难受。
等许大茂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月亮门,陈淑琴才把一脸不服气,还想追问的张美兰重新拉回小马扎上坐下,虽然没直接数落她,但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了,压低声音训斥道:
“人家家里有事,脸上都写着呢,你看不出来?瞎打听什么!显得你能耐?以后管住自己那张嘴!”
张美兰被婆婆当着这么多人面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嘟囔着:“我就是关心一下嘛......问问怎么了......”
抬眼看到周围其他妇女那似笑非笑的,都带着明显嘲弄和看热闹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办了蠢事,讪讪地低下头,用力地缝着衣服,不敢再吭声,脸臊得通红。
后院,许大茂家。
许大茂把从娄家带回来的一个包袱轻轻扔在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