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复归寂静,只剩烛火摇曳,映着霍渊狰狞难辨的面容。
他俯身拾起地上碎裂的杯盏残片,指尖被瓷片划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着地上的茶水晕开深色痕迹。
眼底的焦灼渐渐被孤注一掷的狠戾取代——事到如今,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搏一线生机。
次日天未破晓,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薛礼便立于城垛旁,望着城外朦胧的南楚军营。
晨雾缭绕中,楚营的旗帜隐约可见,透着肃杀之气。
他指尖按在冰冷的城墙砖上,砖面凹凸不平,还残留着激战过痕迹。
一夜未歇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清明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陈恪提着长枪走来,甲胄上的血迹尚未擦拭干净,暗红与银甲交织,透着浓重的血腥气。
晨风一吹,衣袍猎猎作响,他沉声道:“薛将军,刚巡查西门时,发现墙根下有新鲜的攀爬痕迹。
砖石上沾着皮肉碎屑与血迹,掌心磨痕崭新,想来是有人深夜潜入城内,恐怕是秦晖的内应。”
薛礼眉头骤然拧紧,目光锐利地扫向西门方向,语气凝重:“难怪昨夜总觉心神不宁,秦晖久攻不下,果然动了歪心思,想里应外合。
传令下去,即刻加派西门巡逻兵力,每半个时辰巡查一次,城门锁死加固,再派百名精锐守住城门内侧。
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若有可疑之人,直接拿下审讯,绝不姑息!”
“慢着,将军且息怒。”
陈恪突然开口,抬手按住薛礼的手臂。
薛礼眉头一皱,沉声道:“陈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恪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缓声道:“武城戒严多日,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这暗探能顺利从西门潜入,绝非偶然——必然是城中有人暗中接应,通风报信。
西城守将魏霖素来胆小怕事,又贪慕富贵,十有八九早已与敌勾结,或是心存异心,才给了暗探可乘之机。”
薛礼心头一震,随即了然,忙追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陈恪眼底闪过一抹算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语气笃定:“不如将计就计!
咱们假装未曾察觉此事,依旧如常布防,甚至故意放松对西门的表面监视,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再暗中调遣三万精锐,埋伏在西门内侧的街巷、民宅之中,弓箭手藏于屋顶,刀斧手守在巷口。
只待他们与秦晖联络,诱敌从西门入城,届时关门打狗,来个瓮中捉鳖,一举将楚军主力歼灭,永绝后患!”
薛礼沉吟片刻,目光在陈恪脸上停留许久,见他神色笃定,眼底满是胸有成竹,当即猛地一拍城垛。
眼中精光乍现:“好!就依陈兄弟之计!此战定要让秦晖有来无回,让南楚知道我大梁将士的厉害!”
二人当即俯身,借着城垛的掩护低声商议,敲定埋伏细节:何时调兵、如何隐藏、何时关门、何时总攻,每一个环节都规划得详尽周全。
随后,薛礼暗中调遣兵力,将士们悄无声息地进入预定埋伏地点,只待敌人自投罗网。
不出两日,霍渊果然找到了西城守将魏霖。
在一处僻静的茶馆包间内,霍渊开门见山,先是许以高官厚禄,承诺事成之后保他在南楚封万户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见魏霖犹豫,又话锋一转,言语间满是威胁,暗示若不从,便要对其家人下手。
魏霖本就忌惮楚军兵锋,又被家人安危裹挟,半推半就之下,终究还是点了头,答应配合打开西门。
当晚,霍渊再度派心腹悄悄溜出西门,直奔楚军大营求见秦晖。
秦晖见来人,当即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二人。
心腹躬身行礼,双手奉上一卷图纸,恭敬道:“大将军,我家将军已安排妥当,今夜子时,他会与魏霖将军一同打开西门,放大军入城。
这是武城西门的城防布局图,上面标注了巡逻路线、暗哨位置与兵力部署,将军按图进军,定能一举攻破武城,活捉薛礼与陈恪!”
秦晖接过图纸,展开在案桌上,借着油灯的光亮反复核对。
图纸绘制得极为详尽,连城门内侧的巷道宽度、矮墙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与他先前打探到的消息大致吻合。
心中疑虑尽消,当即大喜过望,拍着桌子道:“好!若事成,本将军必奏请太后,封霍将军为平梁侯,赏黄金万两!”
当即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连夜整顿军备,三更时分在营外集合,人衔枚马裹蹄,待子时一到,便从西门突袭。
话音刚落,帐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田昭面色铁青地闯了进来,袍角带风,发丝凌乱。
眼神里满是焦灼与急切:“大将军不可!此事万万不妥!”
秦晖眉头一拧,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沉声道:“田监军深夜闯帐,何故阻拦本将破城大计?”
田昭几步上前,一把按住案上的城防图,语气急促得几乎喘不过气:“大将军,您难道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霍渊在武城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副将,薛礼对他向来提防,军中要务从不许他沾染分毫。
他怎会轻易说动西城守将魏霖反叛?又怎会精准绘制出如此详尽的西门城防布局图?”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秦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武城戒严多日,连只飞鸟都难进出。
霍渊的人既能深夜潜出送信,又能带回如此精准的图纸,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薛礼与陈恪皆是沙场老将,心思缜密,征战多年从未吃过这般暗亏。
说不定这便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故意让霍渊传递假消息,诱我军入城,好一网打尽!”
秦晖脸色愈发阴沉,手指重重敲击着案桌,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烦躁:“圈套?本将看你是被薛礼打怕了,胆子都吓破了!
四国联军已然退去,我军孤立无援,粮草将尽,朝廷已连发六道金牌催我回京,若不拿下武城,我秦晖有何颜面回去见太后与满朝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