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城东发现敌军正规部队活动,兵力约一个营,配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疑似独立团三营,其先头部队已接近城外一公里警戒线!”
坏消息接踵而至,秋山的脸色从最初的阴沉,变得铁青,最后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不仅被对手完全识破,而且对方还巧妙地利用了他的部署,反过来牵制了他的主力,甚至直接威胁到了他县城的大本营!
这是一种智商和谋略上的双重碾压,带来的屈辱感远比战场上的失败更让他难以忍受。
“八嘎牙路!”
秋山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起老高。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跳。
参谋和副官们噤若寒蝉,垂首而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作战室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秋山死死盯着沙盘上黑风峪的位置,又看了看代表平安县城那个小小的模型,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继续强攻?或许能凭借火力优势最终拿下鹰嘴崖和卧牛岭,重创甚至歼灭当面的独立团部队,但代价必然是惨重的,而且县城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即便在黑风峪取得战术胜利,也弥补不了战略上的巨大失败。
撤军?那就意味着承认本次“钓鱼计划”的彻底失败,承认自己输给了那群他眼中的“土八路”,这对他个人的声誉、对部队的士气,都是沉重的打击。
权衡利弊,理智最终压过了不甘和愤怒。他知道,必须止损了。
“命令……”秋山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道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命令,“黑风峪部队,立即停止攻击,以中队为单位,交替掩护,撤出战斗!各部速迅返回县城,将来犯之敌合围消灭…”
他顿了顿,补充道:“命令县城守备队及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全力固守待援!向旅团部发报,请求航空兵明日对黑风峪及独立团可能活动的区域进行侦察和轰炸!”
天色在惨烈的厮杀中渐渐微明。晨曦穿透弥漫的硝烟,照亮了黑风峪苍茫的群山,也照亮了战场上触目惊心的景象——焦黑的土地,炸断的树木,散落的弹壳,以及双方阵亡将士来不及收殓的遗体。
日军的攻势戛然而止,如同潮水般退去。在丢下近两百具尸体和大量损坏的武器装备后,残余的日军部队狼狈不堪地撤向平安县城方向。
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平静,只留下燃烧的树木和车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独立团成功粉碎了日军的阴谋,重创了秋山部队。并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但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伤亡,尤其是坚守鹰嘴崖和卧牛岭的二营,减员严重。
站在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鹰嘴崖主峰上,赵大勇和牛剑锋并肩而立,眺望着日军撤退后扬起的尘土。
晨风吹拂着他们染满硝烟和尘土的脸庞,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赵大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胜利的喜悦还是让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仗,打得险,但也打得痛快!我们赢了,挫败了秋山的阴谋,保住了根据地!”
牛剑锋却没有笑,他扶了扶在战斗中破损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忧虑:
“团长,我们确实赢了这一局。我们挫败了秋山的计划,重创了他的有生力量。但是,秋山本人未除,平安县城仍在日军手中,他们的整体实力依然远强于我们。”
牛剑锋目光远眺,“以秋山慎一偏执、记仇且极度自负的性格,这次惨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会恼羞成怒,对我们根据地发动规模更大、更加残酷、不计代价的报复性扫荡。”
赵大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山河,沉声道:
“你说得对。和平的日子,不是靠奢望得来。只有将他们打痛打怕,最后将他们赶出华夏,和平的日子才会到来。小鬼子在华夏的日子蹦哒不了几天了。”
赵大勇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通知各部,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掩埋烈士。加强驻地警戒,防止敌人空袭…”
黑风峪之战后,平安地区的局势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独立团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但并未能动摇日军在平安县城的根本统治。
秋山慎一如同受伤的野兽,暂时缩回巢穴舔舐伤口,但那双阴鸷的眼睛,始终在暗处死死盯着他的对手。
平安县城守备司令部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秋山少佐的怒火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杀意。
他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内部清洗,数名与王德贵过从甚密、或是在黑风峪战斗中表现“可疑”的军官和汉奸头目被秘密处决。
他甚至对刘大志也产生了怀疑,几次借故试探,都被刘大志凭借周锐事先准备的应对方案和过硬的心理素质勉强应付过去,但处境已然岌岌可危。
“独立团…赵大勇…周锐…”秋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地图上独立团根据地的方向,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名字。
他知道,常规的扫荡和情报战,在对手有了高度警惕并且内部可能存在漏洞的情况下,难以奏效。他需要一种更有效、更致命的手段。
“山田,”秋山唤来情报课长,“我们对独立团根据地的渗透,进行得如何了?”
山田面露难色:“少佐,对方近期防范极严,我们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不过…我们最近物色到一个可能有用的人选。”
“哦?什么人?”
“一个游方郎中,名叫冯一手。此人常年在这一带行医,对山区地形颇为熟悉,而且…贪财好色。我们抓到了他偷偷贩卖违禁药品的把柄,已经成功控制了他。他偶尔也会去独立团控制的村庄行医,有一定便利条件。”
秋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很好。不要让他直接刺探军情,那样太容易暴露。让他利用行医之便,在村民中散布谣言,就说…独立团在黑风峪虽然赢了,但伤亡惨重,药品奇缺,而且很快会引来皇军更大规模的报复。重点是,要暗示独立团为了保护根据地,可能会征收更多的粮食物资,甚至强征民兵。”
山田心领神会:“离间计?制造民众与独立团之间的裂痕?”
“没错。”秋山冷冷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当老百姓开始怀疑、恐惧甚至怨恨他们所谓的保护者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同时,命令各部,加强对根据地物资的封锁,尤其是药品和食盐。我要让赵大勇的根据地,慢慢失血,慢慢窒息!”
与此同时,独立团根据地也并未因胜利而松懈。团部总结了黑风峪战斗的经验教训,同时高度警惕秋山的反扑。
周锐的特工科任务更加繁重。一方面,他们要维护与刘大志这条内线的联系,确保其安全,并尽可能获取县城内的情报。另一方面,要严防死守,杜绝日伪特务的渗透。
“团长,最近下面几个村子,出现了一些怪话。”周锐向赵大勇汇报,“说什么咱们团伤亡太大,快顶不住了;还说鬼子马上要大规模扫荡,咱们团可能要强行征粮拉夫。”
赵大勇眉头紧锁:“这是敌人的离间计,来源查清了吗?”
“还在查,流传很隐蔽,源头不好找。但影响很坏,有些村民开始囤积物资,对我们工作队的态度也有些微妙变化。”
赵大勇站起身,走到窗前:“这是秋山的心理战,他想动摇我们的根基。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措施。”
他转身命令道:“第一,通知政治处,立刻组织宣传队下乡,揭露鬼子的谣言,公布黑风峪战斗的真实战果,强调我们保卫根据地的决心,并重申我们的人民军队性质,绝不会强行征粮拉夫。第二,加强地方民兵和儿童团的岗哨盘查,对陌生面孔,尤其是游商、郎中之类,要重点注意。第三,让我们内线的同志也留意,县城日军是否在策划类似的舆论攻势。”
很快,独立团的的反制措施迅速展开。宣传队深入村庄,召开群众大会,演活报剧,将秋山的阴谋剖析得清清楚楚。
各级干部深入农户,了解困难,帮助解决实际问题。根据地内部的不安情绪逐渐被平息下去,军民团结的气氛再次得到巩固。
然而,物资短缺的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日军的严密封锁,使得根据地的药品、食盐、布匹等必需品极度匮乏。野战医院的伤员们因缺少药品而痛苦呻吟,战士们穿着打满补丁的军装,盐巴的定量一减再减。
“老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牛剑锋忧心忡忡地说道,“群众虽然支持我们,但他们自己也困难。我们必须想办法打破鬼子的封锁。”
赵大勇的目光投向地图上绵延的山区:“硬冲鬼子的封锁线代价太大。看来,还得靠我们的老本行:秘密交通线。”
周锐被召到了团部。“周锐,打破经济封锁的任务,关系到根据地的存续。你们特工科,要想办法建立一条或几条秘密贸易通道,从敌占区或者国统区,搞到我们急需的物资,特别是药品和食盐。”赵大勇下达了新的指令。
“是!团长。”周锐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我们需要一些可靠的、有门路的商人,也需要在敌占区建立新的联络点。这件事需要周密计划,急不得。”
“我知道困难重重,但必须尽快打开局面。”牛剑锋补充道,“要注意,既要大胆心细,又要绝对保密,绝不能让秋山察觉到我们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