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书房那扇沉重的楠木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缝隙,寒江雪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般悄然而入,又反手将门轻轻合上,精准地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与窥探。
他的到来,没有带来任何声响,却让室内凝滞压抑的空气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
“寒先生!”赵文启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猛地扑过去,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寒江雪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哭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寒江雪脸上。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到底怎么样?!黑水巷那边…可有线索?外面…外面已经全乱了!钱不多、孙百万、李霸天…他们是要本官的命啊!他们要反了天了!”
“东翁。”寒江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道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灭了赵文启部分失控的狂躁。
他并未因对方的失态而有丝毫动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双充满血丝与恐惧的眼睛,轻轻但坚定地、用一种巧妙的力道挣脱了对方钳子般的手,仿佛拂去一片落叶。
“情况复杂,远超预估。需冷静。”他从袖中取出那页素笺,平稳地递了过去,动作不见丝毫慌乱。
赵文启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一把抓过纸笺,迫不及待地展开,目光贪婪而慌乱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起初是急切的、寻找救命符般的扫视,随即速度慢了下来,脸色开始剧烈变化——由焦灼转为惊愕,由惊愕转为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仿佛看到地狱之门在眼前轰然洞开的恐惧与惨白!
嘴唇哆嗦着,手指僵硬,纸笺边缘被他因过度用力而捏得皱成一团,指节泛白。
“黑水巷…收破烂的李老栓…河底邪物…哑巴洪…沧…沧澜剑?!薛将军的御赐佩剑?!六十年前就沉江了!怎么会…怎么会在一个赃贩子手里?!还…还锈成了那样?!那腹鬼…那腹鬼竟是…竟是薛将军的怨念所化?!这…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眼球凸出,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寒江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荒诞感,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恐怖的呓语。
“证据链清晰,推断合理。”寒江雪语气肯定,不容置疑,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迷雾,“邪戒气息与崔明、阿吉身上残留的邪气同源同质,绝非巧合。
锈剑形制、超常长度、尤其是那道沧浪水波刻痕,与靖水将军府遗存图录及兵部旧档所载‘沧澜’剑特征高度吻合。
其与薛将军遗物青铜銮铃产生的强烈共鸣,跨越六十载时空,悲怆苍凉,直透神魂,绝非寻常法器感应,乃旧主与佩剑之间源自本源的悲怆回响。
腹鬼特性——无形无相、腹语索命、窥人阴私、执念深重,尤与‘债’相关——与薛将军沉冤历史、其残存执念高度契合。
其形成,乃极阴环境、滔天怨念、特异物品(或即沧澜剑本身)经年异变之果。今剑骸现世,如同唤醒沉眠的凶灵,其祸恐将倍增。”
他顿了顿,看向面无人色、摇摇欲坠、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赵文启,声音愈发凝重,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对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当下局势,已危如累卵,瞬息万变。腹鬼仍在暗处,下一个目标不明,其力或因沧澜剑现世而激增。沧澜剑骸,事关前朝御赐、将军荣辱,一旦消息走漏,朝野震动,江湖觊觎,恐引无尽腥风血雨。哑巴洪,贪婪疯狂,绝不会坐视此剑旁落,必千方百计夺回。而衙门之外,钱、孙、漕帮借机发难,倾轧已至眼前。东翁您,已是漩涡中心,众矢之的。”
赵文启听得浑身冰凉,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寒气,手脚酥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双手死死撑着书案边缘才勉强站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破碎的声音:
“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寒先生…救…救我…救我全家老小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