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全然失了方寸,将全部身家性命都寄托于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师爷。
寒江雪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为今之计,需立即行三事,步步为营,不容有失。”
“其一,控剑。”他指向西方,语气斩钉截铁。
“立刻秘密调动绝对可靠之心腹衙役,不必多,三五人即可,但须胆大心细、口风极严、家眷皆在本地易于控制。以彻查崔明案关联线索为名,火速控制黑水巷哑巴洪窝棚,封锁现场,严禁任何人出入。那柄锈剑,乃关键之关键,必须就地严密封存于特制、内衬朱砂与生石灰的桃木匣中,派两名心腹轮流寸步不离把守!若遇哑巴洪反抗或试图转移,可动用铁尺锁链,必要时…可使其暂时‘无法开口’。务必确保剑骸安全,待局势明朗,再行请示上峰处置。此步重中之重,若剑失,则满盘皆输。”
“其二,控人。”他继续道,条理清晰。
“阿吉病情诡异,乃腹鬼侵蚀之明证,亦是重要线索来源。需立即将其转移至后衙最偏僻、墙体最厚、仅有一扇铁门的废弃冰窖隔离,加派四名可靠衙役分两班严加看管,饮食由专人送入,任何异常需立即记录并上报。可暗中寻一两位口风极紧、且对疑难杂症或‘邪祟入体’之说有所涉猎的郎中,以重金封其口,进行诊治,重点观察其腹部异常及所言呓语。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只宣称其突发恶疾(如绞肠痧变症),传染性强,需绝对静养隔离,避免引发更大恐慌。其叔李老栓,乃重要人证,亦需立即派两名精干捕快扮作货郎,在其窝棚附近暗中监控,或可作为牵制哑巴洪、乃至深挖其罪证的筹码。”
“其三,上报。”他目光转向书案上那明黄夺目的密折笺,声音沉稳而决绝。
“东翁需即刻亲笔拟写密折,以六百里加急最速,直呈通政司转内阁!奏折中,需将泗水城近日发生之事——崔明诡异死状、腹鬼疑云、邪物来源、乃至沧澜剑可能现世之重大线索,尽数禀明。言辞需极其谨慎,突出邪祟诡异莫测、案情错综复杂、牵扯前朝旧案与御赐之物、事关重大、非地方所能擅专,伏乞天恩,恳请朝廷火速派遣专使前来协助勘查定夺,以安民心,以正国法!”
赵文启听完,先是猛地一愣,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脑际,混沌的思绪瞬间被劈开一道裂缝!
随即那死灰般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绝处逢生般的、近乎病态的希冀光芒!
密折直呈!将这天大的麻烦、这烫手的山芋、这足以诛灭九族的祸事,直接抛给朝廷!抛给内阁!抛给皇上!此计大妙!
如此一来,无论后续如何发展,他都有了转圜余地,甚至可能将钱不多等人的攻讦,顺势引向对前朝旧案的追查上,祸水东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好!好!好!就依先生之计!先生真乃神人也!此策甚妙!甚妙啊!”
赵文启如同打了鸡血般,连声叫好,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兴奋得双手都在颤抖,慌忙扑到书案前,手忙脚乱地铺开密折专用笺纸,颤抖着手研墨。
“我这就写!这就写!定要将此间诡异、此间危急、此间牵扯之广,写得清清楚楚,恳请朝廷速派“天兵天将”前来降妖除魔!”
寒江雪静静立于一隅,看着赵文启伏案疾书,笔下时而流畅,时而滞涩,额角冷汗涔涔,显然内心依旧充满恐惧与挣扎。他眼神深邃,并无丝毫喜悦。
此策虽可暂解燃眉之急,但亦是引火烧身。朝廷来人,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来的会是秉公执法的干员,还是别有用心的政敌?会是真正有道行的高人,还是装神弄法的江湖骗子?而那腹鬼,以及它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阴谋与执念,绝不会因一纸奏折而停止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