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西北角,那间临时用来隔离昏迷的阿吉的僻静耳房外。
两个被寒江雪严令看守、战战兢兢的老杂役——张老头和李瘸子,正蜷缩在门口冰冷的石阶上,互相依偎着,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勇气。
张老头年近花甲,在衙门混了一辈子,满脸褶子如同风干的橘皮,眼神浑浊,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李瘸子年纪稍轻,约莫四十,一条腿早年摔瘸了,性格懦弱,胆子比兔子还小,此刻更是面色如土,浑身筛糠。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暮色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将庭院染成一片模糊的、令人不安的暗蓝。角落里阴影蠕动,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窃窃私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越来越浓烈的寒意和不安,耳房内更是死寂得可怕,那种寂静并非安宁,反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死寂,一种正在酝酿着可怕事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突然!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撞在木板上的声响,猛地从门内传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如同直接敲打在两个杂役紧绷的神经上!
两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从石阶上弹起来,面面相觑,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老…老张头…你…你听见没?”李瘸子声音发颤,压低声音,如同耳语,手指哆嗦地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指尖冰凉。
“别…别瞎琢磨!许是…许是阿吉这孩子昏迷中翻身,撞到床板了…” 张老头强自镇定,声音却同样抖得厉害,干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阿吉瘦弱得像根柴,哪来这么大动静?
那声音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门上。 然而,屋内紧接着传来的一阵声响,彻底击溃了他们的侥幸心理。
那是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令人牙酸齿冷的“沙沙…沙沙…”声。 那声音,不像是无意识的摩擦,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指甲,用极其缓慢、却异常执拗、带着某种非人耐心和恶毒意味的力度,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地刮挠着门板的内侧!
声音黏腻而持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两个杂役的呼吸骤然屏住,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那单薄的木板后面,正贴着一张无形无影、却充满怨毒的眼睛和脸!
“沙沙…沙沙…” 刮搔声持续不断,如同魔音灌耳,折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突然,那“沙沙”声停顿了一下。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然后,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破碎声音叠加扭曲而成的、充满极致痛苦与怨毒的低语声,幽幽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不仅传入他们的耳朵,更如同冰冷的、粘腻的蠕虫,直接钻进了他们的脑海深处!
“…冷…好冷啊…水…黑水…淹过来了…”
“…痛…肚子…撕开了…有东西…在爬…在笑…”
“…剑…我的剑呢…沧澜…在哪里…还给我…”
“…冤…恨啊…六十年…沉江底…无人祭…”
“…放我出去…让我出去…找…找到…杀…”
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却蕴含着无尽的阴冷、绝望、贪婪与刻骨的怨毒!
每一句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听者的灵魂深处,唤起最原始的恐惧!
这绝不是阿吉的声音!这绝不是人的声音!这是…来自地狱的呻吟,来自那占据了他肚子的恶鬼的诅咒!
“鬼…鬼啊!是那东西!是那东西在说话!在阿吉肚子里说话!!”
李瘸子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手脚并用,狼狈不堪,瘸腿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张老头也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他连滚带爬地跟着向后逃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窒息声,老迈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只想离那扇门、那个房间越远越好。
两人惊恐的哭喊声和尖叫声,瞬间撕裂了衙门后院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