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内,空气凝固如铅。
地上手机屏幕散发的幽幽绿光,清晰地映照出那条带龟壳符号的定位坐标!冰冷的数字如同毒蛇的獠牙,无声宣告着:这处刚刚选定的巢穴,在朱雀堂旧部集结还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已彻底暴露在致命毒蛇的窥视之下!
绝望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尤其当陈野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时,方才还在惊疑、猜忌的汉子们,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疯狂往上窜!几个胆子稍小的,甚至两股战战,几欲瘫软。
玄龟!那是比白虎堂更阴毒、更无孔不入的蛇蝎!被玄龟咬住,意味着死亡将以最痛苦、最诡异的方式降临!这铁匠铺,瞬间从藏身之所变成了提前备好的巨大棺椁!
“凤…凤姐!”有人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玄龟…是玄龟啊!我们…我们逃吧!”
“闭嘴!!”火凤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厉声咆哮!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决绝而尖利变形,像一把撕裂绷紧帆布的刀子!“逃?!往哪逃?这平江市的地下,还有玄龟找不到的耗子洞吗?!”
她指着地上那个还在呕吐痉挛的瘦高个叛徒,如同指向地狱深渊的门户:“谁还想当玄龟的狗?!现在滚出去!只要你们敢!”她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锐利得能剜出人心,“看看是玄龟的毒牙快!还是你们眼前这位——‘陈爷’的刀快!”
一声“陈爷”,在死寂的铁匠铺里炸响!
众人心头剧震!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回那口狰狞的腌菜缸上——那缸壁粘着脑浆血沫、缸里插着砍人钝刀、缸下瘫着半死不活还被“养”着诡异血虫的黄胖子!
陈野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眼神,那剁人头如劈柴的狠厉,那句“敢动他,腌咸菜”的血腥宣言……这一切,瞬间压过了对玄龟的恐惧!
那是一种更直接、更野蛮、更不给人任何侥幸余地的恐怖!
瘦高个的下场就在眼前!
没有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嘶——嘶——
突兀地,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昆虫振翅或液体快速流淌的怪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惊恐地聚焦!
声源来自行军床上!
是黄百万!
他那悬在床边、正对着破搪瓷碗滴脓血的手腕伤口处!几条半透明的、细如发丝的“血虫”,在剧烈地扭曲、蠕动!它们似乎吸饱了脓血,身体变得如同血红色的细线,扭动着要从裂开的皮肉深处钻出来!
而黄百万本人,已经疼得彻底昏死过去,身体仍在本能地微微抽搐。
这恐怖而诡异的景象,成了压垮所有意志的最后稻草!
“鬼…鬼啊!”一个汉子终于崩溃,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嚎起来。
绝望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整个厂房上空。
陈野却像是完全没看到眼前的混乱和恐惧。他随手将瘦高个那部罪证手机扔给火凤,如同丢一件垃圾。然后,目光掠过角落里的那个破搪瓷碗。碗底,暗黄赤黑的脓血混浊液里,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
他走过去,端起碗。那粘稠腥臭的液体还在晃动。
“你,过来。”陈野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神谕般不容置疑。
被点名的,正是那个缩在门边、被火凤罚去风口站岗的秃头汉子——老奎。
老奎浑身一哆嗦,面无人色地看着陈野手中那碗散发着邪异腐臭的脓血水,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陈…陈爷…”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拿着。”陈野将碗递到他面前。动作随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端着它,”他指着角落里那个只流出铁锈浑水的脏水龙头,“去那儿。”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沾满油污的油漆空桶,“装满这桶水。”
老奎脸色瞬间灰败如死人。这是惩罚?是某种更可怕的献祭?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如同接取圣杯又像捧起烙铁,接过了那破碗。脓血和血虫粘液的腥腐味扑面而来,他胃里一阵翻涌,强行憋住。
在所有人恐惧又迷惑的目光注视下,老奎一步一步挪到水龙头边。生锈的铁龙头拧开,“哗啦——”流出浑浊不堪、带着铁锈和杂质的冷水。他哆嗦着,将碗里的污血倒入桶中。污血遇水,没有溶解,反而像活的油脂般在水中缓缓扩散、下沉,形成一种诡异的絮状浑浊。
一碗倒完,桶底积了一层暗红,但距离装满还差得远。
老奎硬着头皮,又看了一眼碗底——天啊!那刚刚还空了的碗底,不知何时又沁出了一层薄薄的、颜色更深的脓血混合物!甚至能看到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红点在蠕动!仿佛取之不尽!
一种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的冰冷麻痹感席卷了他!他像一尊快要散架的木偶,机械地端着碗接住水龙头流出的锈水,冲洗碗壁…然后,那脓血似乎真的“冲刷”出来一些,连带着水里隐约的红丝,一同流入桶里…
他就这样,反复地接锈水冲刷、倒入桶中。整个铁匠铺里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他粗重恐惧的喘息,以及那桶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浑浊诡异的变化…
陈野不再理会老奎的自虐式劳动,转向秦若涵。
秦若涵靠着冰冷肮脏的砖墙,脸色苍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一丝理智。当陈野走到她面前时,秦若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腾的恐惧和绝望,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崩溃边缘:“陈野!玄龟!还有白虎堂!都知道了!这地方马上要变成靶场!你到底想怎么样?!你…”
她的话被陈野冷冷打断。
“守门。”陈野指着铁匠铺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破旧大门。“用东西,”他目光环顾,最终落在地上散落的几根锈迹斑斑、手臂粗细的废弃铁门杠和一块沉重的生铁砧板,“堵上。”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然后,”陈野的目光落在墙角堆放工具的地方,一把巨大、厚重、布满灰尘和旧血的双手铁锤映入眼帘。那是铁匠铺昔日打铁的遗存。“你的,”他指了指那把铁锤,“会用吧?”
秦若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一股荒谬感混合着冰冷的意志刺穿了恐惧!她瞬间明白了陈野的意思!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守门!
断后!
背靠这扇门!用铁锤!战斗!
这是绝境!是死路!但…没有退路!
秦若涵看着陈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甚至有一丝…期待?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刺激了濒临崩溃的神经!
恐惧被一股更炽烈的、混杂着不甘和血性的东西压了下去!
她是秦若涵!是京城秦家不惜代价也要“放逐”的女儿!不是待宰的羔羊!
“好!”秦若涵的声音带着一丝血腥味,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死死盯住那把铁锤,“我守门!”
就在此时!
“哐啷!噗嗤——!”
一声脆响混合着沉闷的撕裂声从水龙头那边传来!
是老奎!他端碗的手因为持续的恐惧和恶心,加上刺骨的冷水冲刷,早已冻僵麻木,一个失手!破搪瓷碗脱手摔在水泥地上,砸得粉碎!
更要命的是!就在碗脱手的瞬间!他那只泡在刺骨锈水中的、握着水龙头的手,因为骤然受冻加用力不稳,竟被龙头边缘一个翘起的、锋利的铁皮豁口狠狠割开了一道大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满地混杂了锈水和他脓血的脏污之中!
“啊!!”老奎痛呼一声,捂着手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地上碗的碎片和自己的血混杂在一起。
陈野的目光瞬间移了过去!眼神锐利如鹰隼!
火凤也猛地看过去,脸上肌肉狠狠一抽!糟了!血!新鲜的血气!在这密闭的、充满了刺鼻腌菜药水味、血腥味和铁锈味的空间里,这一点新鲜血气骤然爆发,虽然微弱,但对于外面某些追踪的猎手…
几乎是同时!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但异常刺耳的电流音,如同幻觉般,极其诡异地掠过众人的耳膜!
像是什么信号接收或者杂波干扰的瞬间增强!
下一秒!
呜——呜——呜——
刺耳到能撕裂耳膜的警笛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由远及近,带着疯狂席卷而来的毁灭气息,瞬间撕破了南城旧区深沉的夜空!
方向!
直指铁匠铺所在!
紧接着!
“砰——!!”
“砰——!!”
“砰——!!”
急促而沉重的撞门声响起!不是大门方向!而是铁匠铺侧面那个较小的、早已用废铁堵死的后门通道方向!伴随着粗野的怒吼:
“操他妈!给老子炸开!门在里面堵死了!里面有动静!还有血腥味!”
“火凤!陈野!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是白二毛标志性的、歇斯底里的公鸭嗓子!
还有沉闷的、像是用重物撞击铁门的巨响!
白虎堂!来了!
他们显然接到了某些线索,动作快得惊人!而且精准地选择了防守相对薄弱的后门强攻!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后门!”火凤反应奇快,厉声指挥靠近后门那边的几个人,“顶住!把那些废钢锭都推过去!用东西砸!”
那几个汉子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向堆积在墙角的沉重废铁块、铁门板,拼命往被撞得哐哐作响的小门那边推!
整个铁匠铺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前有玄龟这条无形的毒蛇在暗中吐信,后门有白虎堂的饿狼在疯狂撞门!死亡的气息浓得呛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中!
陈野动了!
目标不是前门,也不是后门!
他如同鬼魅般一步跨到昏死在行军床上的黄百万身边!那只曾按着他手腕浸入腌菜水的手,一把抓住了黄百万那只正在剧烈蠕动、血线虫即将破皮而出的伤手手腕!
用力!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声!
只见几条挣扎扭动的、半透明的血红线虫,被陈野的手指连根从伤口深处硬生生掐了出来!那线虫如同凝固的血丝,断裂时甚至溅出几滴细微到看不见的暗红液体!
他随手将这几点“污秽”甩向——
旁边那口巨大的、插着污秽切菜刀的腌菜缸!
污血虫的秽物落入深褐浑浊的盐水中,瞬间消失不见。但那缸诡异的腌菜水表面,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闪过?又或是错觉?
陈野再不看黄百万的伤口,任凭那里的皮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僵化发白,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封死。
他冰冷的目光转向大门,如同暴雪席卷:
“堵门!”
命令的对象,是整个厂房!
然后,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在所有人手忙脚乱推搡废铁去堵后门、秦若涵挣扎着去拖拽沉重铁杠和砧板撞向大门之时…
陈野的身影,却如同离弦之箭,带起一道残影,扑向正前方——那面布满油污、墙皮剥落、看似死路的红砖墙壁!
那面墙…在铁匠铺废弃之前,似乎是堆放煤渣和鼓风机的位置?厚重的红砖后面似乎还砌了一层青石…
但这面墙!最厚!也最隐蔽!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陈野身体微沉,筋骨发出低沉如虎豹般的闷响!那只完好的手臂紧握成拳!拳锋上似乎凝聚了难以形容的破坏力量!拳面皮肤下青黑筋络如同虬龙般瞬间暴突!
没有酝酿!
没有迟疑!
只有倾尽全力的毁灭意志!
“轰——!!!!!!”
那凝聚了绝对力量的一拳,如同开山巨炮,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音爆,狠狠轰在了那面厚厚的红砖青石墙上!
墙!塌了!
不是轰开一个洞!是如同被定向爆破般!
正面墙壁,以拳点为中心,一大片区域瞬间向内爆开!碎砖、石块、烟尘如同炸弹冲击波般猛烈喷溅!一个足够两三人同时进出的巨大豁口!
刺鼻的硝烟粉尘中,露出外面破败棚户区的浓重黑夜!
陈野的身影屹立在豁口飞扬的尘土中,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回头,对着目瞪口呆、思维几乎停摆的众人,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从这。”
“走。”
——他选择,自己一拳轰开最不可能的生路!也意味着,他将独自留在原地,面对即将破门而入的豺狼与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