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
黎南霜的目光被松柏枝头那蓬松洁白的积雪吸引。
她抬起莹白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冰冷的雪,一股凉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激得她轻轻“嘶”了一声,连忙收回手,放在唇边哈了几口热气暖着。
待指尖回暖,她又玩心突起,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那低垂的松枝上掬了一捧干净蓬松的雪。
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她却毫不在意,专注地用手心的温度将那捧雪慢慢揉捏、塑形,不多时,便捏成了一个圆滚滚且憨态可掬的脑袋。
她歪着头端详了一下,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目光扫过旁边的翠竹,便伸手摘了两片细长的竹叶,仔细地插在雪娃娃的头顶,仿佛给它装上了两个别致的可爱耳朵。
接着她又从覆雪的地上捡了两颗大小合适的的黑石子,甚是圆润,轻轻嵌在雪娃娃的脸上,充当眼睛。
顿时,一个顶着竹叶、睁着黑溜溜圆眼睛,看着呆头呆脑的雪娃娃脑袋便诞生了。
黎南霜看着自己的作品,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弄点雪给它做个身子,便听得园内传来侍女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她心下一惊,像是做坏事怕被人发现的孩子,连忙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完成的雪娃娃脑袋放在了更高处一根较为隐蔽的松枝上,确保它不会轻易被小侍女看到。
随后,她迅速将那双冻得有些通红的指尖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脸上恢复了一派云淡风轻。
“顾小姐,我已问清楚了锦书姑娘,这就带您去更衣。”侍女快步走来,语气轻快。
黎南霜微笑着点头,正要迈步跟随侍女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扑簌”响动。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目光扫过身后那颗粗壮的松柏,除了几根微微晃动的枝条,什么也没看见。
“顾小姐,怎么了?”侍女见她回头,不解地问道。
黎南霜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随意:“没事,许是枝头的积雪太多太重,不堪负重,落在地上了吧。”只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那声响不像是自然的雪落。
侍女并未多想,只是顺着她的话感慨道:“今冬的雪确实下得极大呢,奴婢在都城长大,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连绵不绝的大雪。”
黎南霜在心里默默附和了一句:她也是。
所以才会忍不住,在这异世界的冰天雪地里,像个回到童年的孩子一样,偷偷捏了个雪娃娃。
已走出一段距离,想着那个被自己藏在枝头的小秘密,她忍不住又回头,朝那松枝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望,却让她微微怔住。
方才她亲手放置雪娃娃的那处枝头,此刻竟是空空如也……
是掉到地上了吗?
她有些遗憾地想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树下那片洁白的雪地,却并未看到摔碎的雪团或散落的竹叶石子。
许是被雪掩住了。
她浑然不知,那个顶着竹叶、睁着黑石眼睛,呆头呆脑的雪娃娃脑袋,此刻正安稳地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
那是一只看得出历经风霜却依旧修长有力的大手。
肤色是健康的麦色,指节清晰而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掌心与指腹处覆着一层不算太厚却清晰可见的薄茧,尤其是虎口和食指内侧,茧痕更为明显,隐约透露出手的主人常年与兵器为伴的经历。
几道浅白色的旧疤痕纵横交错在掌缘与手背,如同无声的勋章,诉说着主人曾经历过的磨难与厮杀。
这只充满粗粝力量感,与可爱的雪娃娃毫不相干的手,此刻却以一种与它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的轻柔力道,用指头轻轻戳了戳雪娃娃头顶那两片青色的竹叶。
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如同冰雪初融时潺潺的溪流,在寂静的角落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有趣。”
*
黎南霜被侍女带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后,便安静地等待着。
侍女仔细地关好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黎南霜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确认门外再无动静后,又静静等待了片刻,才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推开一条门缝。
她灵巧地侧身闪出,随即轻轻将门掩上。
她现在所处的房间,似乎离主人家的内院核心区域并不太远,但要重新走回前院男宾聚集的园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还好,她来时的路上已然留了心,仔细记住了每一个转弯和标志性的景物,甚至……她还偷偷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些别致的记号。
每隔几步,她就在一个完整的脚印旁,横着多踩出一脚,形成一个清晰的“t”字形痕迹,在平整的雪地上显得格外突兀又好认。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不需要太久,这些痕迹就会被新的落雪覆盖掩埋,甚至都不需要她费心去善后。
如果计划顺利、如果霍司震如她所料,是个极其注重颜面的人,不愿将“被恶心女人痴缠”的糟心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么她这一番隐秘的行动,可以说是相当周全且无懈可击了。
她微微侧身,贴着冰冷的墙壁,借着廊柱和庭院中那些被白雪半掩的灌木丛的遮掩,脚步轻盈如猫,迅速隐入了连接前后院的回廊阴影处。
许府的下人实在多,明明春满园里已经拨了那么多过去伺候,她还是能偶尔看见有捧着物什的丫鬟或小厮匆匆走过,黎南霜分神仔细听着,总能提前察觉那些下人的动向,利用转角或廊柱遮挡巧妙避开。
她的动作又快又轻,如同滑入水底的游鱼,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一路有惊无险,她终于顺利通过回廊,重新回到了前院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