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的话告一段落,宣王对齐王笑道:“三弟,国事暂时放一放,说点私事呗。阿兄请你出面做个大媒人,兄长不白用你,要是事成了,请你喝酒。为兄窖藏了几瓶上好的葡萄酒,定制了一套波斯产的高脚琉璃杯,三弟肯定喜欢。”
齐王挑眉:“哟,诗中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有酒喝,这可是好事啊。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亲事?还得本王出马去说。”
曹王笑道:“大哥家的儿女不是都成亲了,小日子过得还不错。难道是大哥想娶小妇?那可不行,大嫂子可是京兆杜家的人,那脾气刚硬直逼。只要不随她的意,轻则引经据典说教一场,严重些就要上吊抹脖子的,咱们可惹不起。”
宣王瞪他一眼,九弟一向严谨,这人老了,还变得油嘴滑舌。一天天的,只要不是商讨国事,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满嘴胡说八道。
曹王看大皇兄生气了,不敢再胡扯,陪笑道:“大皇兄,是九弟失言了,再不敢乱开玩笑。不过,大皇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有好酒光想着三皇兄,也得请小弟陪饮啊。”
宣王点头,他本来也打算让小九陪客,有好酒大家分享。齐王笑道:“请大皇兄直言,甭管是谁家的姑娘,凭兄弟的身份和三寸不烂之舌,这顿媒人酒喝定了。”
宣王才道:“阿兄家最小的姑娘仙宜,不是嫁给长孙池那小子了嘛,小夫妻感情挺好的。受了长孙家宜男的风水影响,咱家姑娘没女孩,干巴生了四个儿子。如今大儿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在冷眼找合适人家呢。”
齐王恍然大悟,原来是长孙池和仙宜县主的大儿子,好像叫长孙荣,前些日子跟着宣王去拜见过他。小伙子人不错,长得一表人才,身高颀长,细脖长颈。面容虽不白嫩,五官长得深刻有型,穿上新近流行的袍服款式,真是风度翩翩。
长孙荣今年二十七岁,早就该成亲了,就是没碰到合适的。陇右道荒凉,在这边接触的当地豪族,都是文化粗浅之辈,家里的姑娘也都是豪爽的性格。
长孙荣自小在外祖母杜氏身边抚养,一直到二十来岁,受外祖母的影响,心里喜欢腹有读书气自华的姑娘。世人讲究长幼有序,最忌讳大麦不熟小麦先熟。后边的兄弟们,也到了年龄,该陆续相看人家,长子老拖着不成亲,后边的兄弟们也受影响。
这次赶着外祖母七十岁的寿辰,来都城贺寿的。来前,父母都嘱咐他,就在外祖家多住几日,一方面跟着长点见识。一方面就是为了亲事,都城达官显贵多,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就央求外祖找人做媒,赶紧成个家。
宣王让长孙荣多出去看看,窝在府里去哪找合适的姑娘呢?长孙荣马术极好,喜欢打马球,知道京城贵女都喜欢打马球,所以,时常上靖恭坊的几家马球场玩。上次在清和马场,他注意到在座位上的顾小姐,长得文静大气,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姑娘。
顾小姐场下文静端庄,在马球场上英姿勃发,长孙荣心中不由动了念头。一打听,才知道那位姑娘是顾家小姐,论起来还是自家的拐弯亲戚,其母是王右相的庶妹,自己叫一声表姑母也行。可惜顾家小姐与唐家小公子定亲多年,自己是没什么戏了。
没想到啊,当天就发生了唐小公子当众打伤自己未婚妻的事,他马上伸出援手。回去后就想着,恐怕自己遗憾的事,要出现转机了。
果然,没几天,太后表姑母就杀上唐家的大门,打了那娘俩一顿,还做主解除了那两家的婚约。长孙荣心中欢喜,借着亲戚的名义去顾家看望了顾小姐两次。顾家人老实,只把他当亲戚看,亲戚救过自家姑娘,来看看是他的好意,没往儿女之事上想。
之后发生军方换血的事,宣王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长孙荣也不敢提自己的心事。如今坏人下线,军方安稳,朝内朝外一片和谐。宣王也放松了,让外孙子陪着自己下棋,两人闲聊时,宣王也提到外孙子的亲事。
宣王笑着说他相中了杜家一个姑娘,是长孙荣外祖母娘家的一个侄孙女。年龄合适,姑娘有学问,长得也行,准备让长孙荣的外祖母去说亲,使两家亲上加亲。
长孙荣赶紧给外祖父施了一礼,吞吞吐吐地说:“回外祖父,荣儿心中有人了。前些日子看上的,因为当时朝廷有大事,外祖父忙得不可开交,才没顾得上开口。”
宣王殿下一愣,随即笑了:“好,亲事啊,就得自己相中才好。想当年,外祖父一眼就相中了你外祖母。杜家还嫌弃外祖父是武夫,有点不愿意呢。幸亏外祖父是大皇子,当年父皇可是亲自找杜家家主商议,最后你外祖母才勉为其难地下嫁了。”
宣王长篇大论地述说自己当年的事,老人都絮叨,到年龄了就爱回忆年轻时候的事。长孙荣也不打断,静心聆听着。后来宣王讲累了,思维也乱了,才拐回到正题上:“荣儿,还没问,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啊?”
长孙荣红着脸,把自己的心事讲了,说是相中了顾家的喜娟小姐。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顾喜娟这段时间可出名了,不过并不是什么美名,而是一件风流韵事的主角。他心中怕外祖父忌讳这样的名声,不肯答应。
宣王听了觉得这女孩的名字耳熟,当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就是太后的那个外甥女,二女夺夫案中的主角之一,顾廉的小女儿,好像就叫顾喜娟。
宣王自己就是个武人,一向豁达粗糙,不会因为一些虚名就有成见。他见外孙子对顾家小姐有意思,就找人打听了一下。
大家都说顾廉夫妇为人不错,老实厚道,家风也好。家里长辈勤俭节约,小辈勤学向上,顾大人后院干净,就一位正房夫人,二子二女皆是嫡出。
两个儿子都是读书的材料,从小都跟着顾大人读书,一直是让人羡慕的别人家儿子。长子顾维忠前几年中了进士科,名次甚好,在地方当了几年县令。皇帝有意重用,如今提拔进了御史台任职,早晚成大器。次子顾维诚在国子监读书,据说学问不错,很有可能考中。
长女顾君盈曾是公主陪读,学问极好,还跟着宫里的武术师傅学了一身不俗的武艺。十七岁时嫁给宁王嫡长子,顾大小姐很有手段,把宁王一家哄得团团转。
顾君盈十分聪明,很有手腕,自己又争气,连续生了三个健康聪明的儿子。不出意外,这位将来就是下一任的宁王妃。要不是宁王一家在南边就藩,离都城路途太遥远,宁王世子妃对娘家的事有些鞭长莫及,想来都不需要太后出面,她就能把吕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
次女顾喜娟是顾家最小的孩子,家里一向宠爱,怕习武辛苦,没让她学武术。但是在其他方面下了大功夫培养,学问不用说了,还精通八雅,跟两位兄长学了骑术,马球打得不错。别人家女孩会的她都会,心灵手巧,能举一反三,是个大才女。
也不知道那唐小公子怎么心盲眼瞎到这等地步,这样的大才女,长得又水灵,还挑啥呀?就说家世,那也不差啥,顾大人是吴郡名门,跟汝南王氏结了亲,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发展,面上不大显,实际上家底挺厚实。
宣王觉得太后绝对是汝南王氏最出色的女儿,有本事,有运气。不过一个二嫁女,年龄偏大,长得又不是顶尖绝色,竟然当上了正宫皇后。不但是从皇宫端门抬进来的原后,还把汝南王氏拉拔起来。儿子培养成了新皇,自己当了太后,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宣王叹气着摇摇头,唐国公想在儿女亲事上投机取巧,可惜这次真是看走眼了。顾家的王夫人是那位的庶妹,太后对这个妹妹表面上淡淡的,其实很是护短。谁敢欺负王家人,看太后和王右相不灭了他们才怪。
别人不清楚太后的情况,宣王殿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王元娘就是王善一,是长孙家的外孙女。两边都是亲戚,要是郎有情妹有意,估计会成全两个年轻人。现在的关键就是,要弄清楚顾家小姐的心意。
太后因为当年父皇指婚给六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太后常说女子更为不易,婚姻就是大多数女子安身立命的归宿,指婚的时候一般都是先征求年轻人的意见。尤其是女方的意见,更为重视。要是顾小姐不点头,太后就不会同意这事。
宣王笑笑:“三弟,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总要开个头儿嘛。你直管去问问,不管顾家应不应,起码咱们的目的明确了。要是应了,就是皆大欢喜,要是不应,总要给个借口,咱们见招拆招就是了。”
曹王也笑道:“也对,三哥只管去试试。儿女亲事,天成全呢,不紧不慢就成了,要是没缘分,那也没法子。”
齐王听大皇兄的话,心中有底了,带了礼物,亲自去顾家走了一遭。顾大人看到齐王殿下来了,诚惶诚恐的接待,不知这位殿下找自己有什么事。
齐王殿下笑笑:“顾大人,你知道本王,最喜欢喝茶。听说顾家的喜娟小姐精通八雅,煮茶手艺更是为人称道。今日登门,是想请教顾小姐的茶艺。”
顾大人只是老实,又不是傻子,一个亲王,辅政重臣,还会缺一点茶喝吗?今日上门,就有些奇怪,说这样话有些冒昧了。恐怕是别有心思吧?难道是为了认识一下自家姑娘?或者,为了什么人来相看自家姑娘?
不过,顾廉也不愿意得罪这位殿下,看了一眼管家顾金良。顾管家上前小声耳语:“大人,小姐的右手和左膝盖受伤了,这几个月精心养着,确实是见好了。不过,小姐一直闷闷不乐,觉得自己丢了人,不愿意出门。”
顾大人想了一下道:“喜娟就是太小心了,又不是她的错,何必自寻烦恼?你去叫她来,就说齐王殿下来了,想欣赏她的茶艺。”
顾喜娟听了管家的话,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她不傻,她父亲能想到的,她也猜出了六七分。齐王殿下根本不是来喝茶的,恐怕是有事见她,说个借口罢了。这是陛下的三皇伯,三位辅政重臣之一,自家惹不起。想到阿父和阿兄的前途,自己当去奉承。
顾喜娟给齐王殿下行了叉手礼,齐王客气地说免礼,仔细端详这位顾二小姐。长相中上等,只是隐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就是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如果用百花形容女性,这位就如临水的水仙,十二分的娴静文雅。
顾喜娟跪坐在茶台边,打开银丝编织的茶笼,熟练地用茶刀裁了一块茶饼。动作优美地用茶碾碾碎了,又过了两遍细罗,然后用煮沸的山泉水煮了茶。从容地打出茶泡,形成了远山出红日的图案,微笑着用双手递过去给贵客。再打一杯寿 桃形的图案,双手递给父亲。
齐王殿下喝了一口茶,茶汤口感不错呀。用的是江南新茶饼,茶汤中放了一点姜丝、一点梅子粉、一点熟芝麻、一点细盐、一点牛奶,恰到好处地掩盖茶粉的苦涩,很是顺口。顾大人看女儿落落大方,茶艺娴熟,心中得意,脸上微露笑意。
齐王和顾大人喝了茶,齐王夸奖顾小姐几句。顾大人知道齐王可能有事要谈,女儿在场不方便,就对女孩儿吩咐:“你的伤刚好,还要注意保养,先回屋歇着吧。”
顾喜娟看了一眼父亲的眼色,马上心领神会,起身行礼告退。
齐王才说起了正题,受宣王长兄所托,来当大媒,为宣王的外孙长孙荣求娶顾家喜娟小姐。顾大人眼睛都瞪大了,他猜到齐王有可能是为别人来相看自家姑娘的。只是现在真说到正事了,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