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军医您来了?正好帮我瞅瞅,我这胳膊痒得厉害,该不会也是……”
话没说完,军医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推进帐内。
连站在门口的狗腿乙都没放过,被军医顺手一拽,直接拖了进去。
“砰”的一声,帐帘被狠狠拉上。
两人被摔得七荤八素,一脸懵地坐在地上。
昏暗的烛光下,军医一手按住丁玮的腕子,一手搭在他额上,眉头越锁越紧。
丁玮呼吸粗重,面颊滚烫,脖子上的红点已连成一片。
“听着!除了你们俩,还有谁进过这帐篷?一五一十,立刻说!”
俩人摇头,军医这才松了口气。
军医见状,紧绷的肩膀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你们俩,把刚才熬的药也喝一碗。外头有人来,一律不许放行。”
“听着,刚才那锅药,你们每人必须喝一碗,一滴都不能剩。这药虽然苦,但现在是保命的方子。”
“记住,不管外头是谁来了,就算是营里熟面孔,也不准放行。一个都不许进!”
“也别出门。饭有人送,饿不着。”
“你们两个也别动出门的念头,从现在起,谁都别想踏出这帐子半步。饭会有人按时送来,米粥、干饼、咸菜都有,不会让你们饿着。可一旦出门,那就是拿命去赌。”
他怕他们不信,随口加了句。
“咱们营里混进细作了,谁出账子,谁就是叛徒。”
他顿了顿,见两人神色犹疑,便索性加重语气,添上一句狠话。
“我告诉你们,上面已经查实,敌方的细作就藏在咱们营里。谁敢私自出入账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按叛徒论处!就地斩首,绝不姑息!”
这话一出,俩人立马绷直了身子,拍着胸脯保证。
“咱寸步不离!”
军医转过身,脚步略显踉跄地朝帐外走去。
刚掀开帐帘,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他这才察觉,自己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姜辰迎面走来,他急忙后退几步,隔得老远才开口:
军医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三四步,拉开足够的距离,才敢抬起头。
“老将军,赶紧叫人用香苏叶熬水,全军上下,一人一碗,必须喝!”
“这病邪气重,只有这法子能暂压住!”
姜辰闻言,眉头猛地一拧。
他没有多问一句,甚至没有多看军医一眼,立刻转身。
“传令兵!速去传令,全军即刻熬香苏叶水,每营每哨,人人一碗,必须喝下!违令者军法处置!”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烧、拉肚子。
几个军医裹着厚布蒙脸,忙得脚不沾地。
姜辰亲自打开药箱,一筐一筐地清点药材库存。
当看到干枯的黄芩、发黑的连翘、所剩无几的苍术时,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城,求君火速调药。
可半天过去了,疫情一点没压住。
日头偏西,影子拉长。
可军营里的病人却越来越多。
疫情非但没有遏制,反而呈蔓延之势。
姜辰在主帐前不停踱步,脚步沉重。
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从没见过这种病。
一时间真不知怎么应对了。
陆尧早就听说了,这会儿跟金子陵俩人,都戴上了宋萩云硬塞来的口罩、手套。
“以后再敢说萩云是唠叨老太婆,我就把你舌头缝上。”
当初她走的时候,非得塞一堆怪东西。
说谁要是感冒咳嗽,不管是谁,都得戴严实了。
回想起那一幕,金子陵心里一阵愧疚。
他当时嫌麻烦,觉得她小题大做。
现在想想,简直是救了命。
两人悄悄溜进姜辰的帐篷,把几包东西往地上一放。
“姜老,这东西,是捂嘴挡鼻的。”
陆尧连忙解释,声音压低。
“姜老,这是宋萩云特地备的,叫‘口罩’,专门捂嘴挡鼻,防的就是这种病。”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几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棉布罩子。
“就这么多,优先给病得重的用。”
金子陵接过话头,神色认真。
“东西不多,总共就这么多,您看着分。优先给重病的、熬药的军医,还有照看病人的士兵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
“每一个都要戴严实,漏缝都不行。”
姜辰赶紧点头,赶紧顺口提了句药的事儿。
“药材的事……可有消息?京城那边,还没回音?”
陆尧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拍他肩膀。
“你别急,朝廷要是再拖,我就自己想办法。”
陆尧沉默片刻,眼神渐冷。
这病来得太猛,也太怪。
他越想越觉得,跟昨天那拨南凉人脱不了关系。
金子陵留下盯着,他得亲自去南凉那边探一探。
这里局势未明,光靠猜测终究是雾里看花。
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抓住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不能坐等军中全军覆没,更不能让无辜将士白白送命。
费了老大劲才混进去,绕了大半宿,总算摸到了翰滋力的营帐。
翰滋力斜倚在虎皮椅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握着金杯,神情惬意得。
璟才站在一旁倒酒,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派人回来报信了。”
来人跪在帐外,声音低沉。
“大虞军营里,病已经传开了。不出几天,估计就撑不住了。”
原本轻缓的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吓得停下舞步,悄悄退到角落。
翰滋力一听,脸上笑开了花,仰头把碗里热酒饮尽。
“好!好!好!”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盘叮当作响。
“他们不是靠着兵强马壮、器械精良打退我们吗?可如今,他们的将士一个个咳血倒地,连站都站不稳!”
“传令!今夜篝火不灭,庆功!”
命令一经下达。
鼓声骤起,号角齐鸣。
整个南凉大营沸腾起来。
声音震天响,离得老远,陆尧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懂了,也明白了。
这不是庆祝战功,而是在庆祝瘟疫得手。
果然,昨天那些不对的人,就是带病的。
马和人,全染上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前线那一幕。
几个南凉士兵牵着马经过边界,走路歪斜,面色青灰,咳嗽不止。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伤病,还让守将放行通过,说是人道之举。
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