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江素云转头过来。
“肉酱的味道,好像吃起来有些不对……”赵溪月蹙眉回答。
但究竟哪里有些不对,她暂时有些说不上来,只能又抿了一点入口,细细地去品尝分辨其中的味道。
眼看赵溪月脸色阴沉,江素云也拿勺子舀了一些来尝。
滋味浓郁,美味可口,咸淡适宜……
“没什么不对吧。”江素云道,“而且感觉好像吃起来比往常更香一些呢。”
“是吧。”钱小麦也点头,“方才赵娘子翻炒肉酱的时候,我闻着锅中的香气,似乎也比从前的肉酱更好闻呢!”
气味更加好闻,味道更加浓香。
这些事情在旁人看来,都觉得理所应当,并无任何不妥。
但赵溪月却知道,她每日炒肉酱的方式、调料配比、火候等都把控得颇好,每日做出来的肉酱滋味也都一般无二,是不该出现今日的肉酱格外香浓美味的状况才对。
这肉酱里面的香浓感,可以说极为特别。
她使用的所有调味料中,没有任何一种会产生这样的香浓滋味。
而且,这种香浓感,总感觉好像在哪里有过,而且是在穿越之前,她还是美食博主的时候……
赵溪月皱眉思索,在灶台旁边来回踱步,试图想起这份香浓感的来源。
豆蔻、白芷、丁香……
赵溪月用将日常用到的香料一个一个地在脑海中掠过的方式来进行逐一排查。
接着又一一否定。
直到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开着艳丽花朵,结着椭圆形果子的植物时,赵溪月顿时一愣。
接着再次尝了尝肉酱的味道,赵溪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今日的肉酱之所以吃起来滋味香浓可口,是因为加了罂粟壳!”
从前作为美食博主时,赵溪月曾经踏遍大江南北,游览各个城市,寻找每个地方的特色美食。
且为找寻到真正的美食,赵溪月时常会走街串巷,走进一个城市真正的生活区,找寻正常军民真正认可的街头美食。
而在此期间,赵溪月便发现了一些门庭若市,备受人追捧的小店的秘密……
她甚至曾因此被人报复,多次陷入险境。
因此,赵溪月对这种味道和独特的香味,记忆还算深刻,此时也能够分辨得出来。
“罂粟壳?”
江素云和钱小麦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面面相觑,“那是什么香料?”
从未听说过有这种香料。
“确切来说,这不是香料,而是一种毒物。”
赵溪月声音低沉,“只是这种毒颇为少见,一般不会大量使用,也一般不会致命,最多会少量入药,用于治疗一些棘手的病症。”
“但这种毒物若是混在香料中炖煮食材的话,会散发特殊的香气,整体口感也会偏厚重,给人一种炖煮后的食物更加香浓的感觉。”
“人一旦进食,这种毒物带来的毒素也会让人的味觉和管管产生错觉,觉得吃食格外美味好吃,且若是长时间进食,会对这种毒物产生依赖,时刻想要进食。”
“到那个程度时,倘若一两日不吃,便会浑身乏力难受,朝思暮想,脾气暴躁,只有再次进食才会缓解。”
“也会有人因为身体本身不好,在吃了以此毒物炖煮的吃食后,恶心呕吐,甚至有性命之忧。”
“且若是分量加得够大,则会让人快速上瘾,瘾发时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甘愿拿出全部身家,做牛做马,只为享受那片刻的过瘾。”
“这种毒物,可以说是万恶之首……”
赵溪月的一番解释,听得江素云和钱小麦目瞪口呆,许久才缓过神来。
“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倘若有人在吃食中添加这个什么罂粟壳,吸引食客上门,以此来轻松赚取银钱。
或者有人更加阴险一些,以此下毒,让对方对其言听计从,从而完全掌控对方……
而且,这些事情,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盯上,会被别人下手。
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至极!
江素云和钱小麦唏嘘不已,赵溪月却是在思索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这锅用来拌米缆的肉酱中,如何混进去了罂粟壳?
所有用来制作吃食的香料,她都是亲自去买的,下锅前也都逐一挑选过,绝对不可能混了这个东西进去。
而所有的调味料……
等等,调味料?
今日的酱油,是钱小麦去买的,并没有经她的手。
因为钱小麦买酱油回来得有些晚,她急着用,加上是从老字号铺子里面买的,下意识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便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仔细检查,而是直接拿来用。
而且,钱小麦在买酱油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突发状况……
赵溪月想到这里,急忙将酱油罐捧了过来,凑上前去仔细地闻,又用勺子舀了一些出来,仔细品尝,分辨。
熟悉的香气和味道在口中顿时蔓延开来……
没错,是罂粟壳的味道!
赵溪月眉头拧得越发厉害,“这罐酱油里面,被人掺杂了罂粟壳熬煮的水。”
罂粟壳熬煮的水,会呈现一定程度的黄棕色,这种颜色的水,混入颜色更深的酱油中,不易被人察觉。
同时,酱油的浓郁鲜香,也会更大程度地覆盖其带有的微涩滋味。
不得不说,做这件事情的人,还真是考虑得足够细心周到。
“也就是说,酱油铺子为了生意,对外售卖掺杂了罂粟壳水的酱油?”江素云拧眉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暂时还不能完全下定论。”
赵溪月看向钱小麦,“钱小娘子去买酱油的时候,被人撞倒,摔碎了自己的酱油罐子,因此得到了一罐酱油作为赔偿。”
“这罐酱油是钱小娘子你看着对方在酱油铺子现打的,还是对方已经拿上了打好了酱油,才给你的?”
“是她已经打好了酱油,直接将她自己的那罐酱油赔给我的。”
钱小麦如实回答,“我原本想要她赔了银钱,我再去重新买一罐酱油,可她说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手中这罐酱油是新打的,分量与我的差不多,赔给我的话,我也不会吃亏。”
“我看那个罐子比咱们的还大一圈,她又哭得眼睛红肿,一个劲儿地念叨待会儿兴许要被婆母责骂的事情,我便不好再刁难,更惦记着赵娘子这里还等着用,便答应了下来。”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那个人专门撞了钱小娘子,故意害她打翻了酱油,以赔偿的借口将自己那罐有问题的酱油给了钱小娘子,让咱们使用。”
赵溪月沉声道,“这件事情需要仔细查证才能知道答案。”
“如果是酱油铺子的问题,那必须得勒令其停止,以免祸害更多的百姓,而如果是那个人只是针对咱们赵记食摊而投毒的话……”
若是有人刻意针对,而她们又碰巧没有发现这件事情,赵记食摊上的众多食客,都会在不知不觉地情况下,染上轻微的毒瘾。
而这个始作俑者便会在赵记食摊生意红火的时候跳了出来,向开封府衙检举她的赵记食摊使用罂粟壳这种毒物来招揽生意,牟取银钱。
届时,哪怕她浑身是嘴,也是百口莫辩。
所有人都会认为,赵记食摊之前之所以生意好,全部都是因为罂粟壳,并非因为她的手艺出众。
她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为人唾弃,再没有任何能够洗刷名声的可能。
赵溪月深吸了一口气,“总之,现在我们必须要去找寻陆巡使,向他说明情况,请他帮忙调查整件事情的真相。”
“嗯!”
江素云和钱小麦连连点头。
尽早找出事情的真相,查出究竟谁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避免赵记食摊因此惹上难以挽回的灾祸。
事情说定,三人也不再忙碌,更不去碰触此时的厨房,以尽可能的保留现场状况。
而后,告知了韩氏和白春柳此时的状况,好让她们心里提前有个准备。
接着,留下江素云在家中等待,赵溪月和钱小麦则是往开封府衙而去。
一路沿着汴河大街往西走,没走多远,赵溪月和钱小麦便遇到了往这边而来的陆明河与程筠舟。
赵溪月眼前一亮,“陆巡使,程巡判。”
昨日晌午后来赵记食摊吃饭,虽然吃到了美味可口的米缆,却没有喝上肉饼汤。
这成为了陆明河与程筠舟的遗憾,于是今日一大早便约好了一并来赵记食摊,好好喝上两碗肉饼汤解解馋。
而两个人对于在这里遇到赵溪月也颇感意外,“赵娘子?”
尤其是陆明河,眉头微蹙,“赵娘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按照平常食摊出摊的时间来算,此时的赵溪月应该在准备一应食材,不该出现在这里。
而且,赵溪月此时面色微白,双唇微抿,连眉头都微微拧到了一处。
“陆巡使明鉴。”赵溪月行礼,“的确是遇到了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我和钱小娘子也正打算去开封府衙报官,碰巧在这里遇到了陆巡使……”
需要报官的麻烦事情?
“究竟发生了何事?”程筠舟也紧张起来。
“时间紧迫,劳烦陆巡使与程巡判先随我到住处看一下,我路上跟二位大人说清楚……”
“好。”
陆明河与程筠舟应声,跟上了赵溪月和钱小麦,一路往石头巷而去。
路上,赵溪月将发现罂粟壳一事的原委始末向陆明河和程筠舟说了个清清楚楚。
更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一并告知。
“这件事情无论是酱油铺主使还是那位年轻妇人故意为之,此事都不是一件小事,还请陆巡使和程巡判严查此事,以免无辜之人因此受害。”
“赵娘子放心。”
陆明河郑重点头,“此时我们左军巡院一定会查个清清楚楚。”
以罂粟来敛财也好,陷害旁人也罢,都是一件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陆明河当下招呼了几个就近巡街的衙差,将有问题的酱油和肉酱尽数带走。
而后,陆明河将这两样东西分别盛装了一些,又带人前往酱油铺子,从铺子里面所有盛装酱油的缸中分别取了一些出来。
接着,将所有的东西就近带去了回春堂,请里面医术最为高明的杜大夫查看。
杜大夫名为杜仲,是医术世家,祖上曾任宫中太医,医术备受人称赞。
在仔细辨认完所有东西气味和味道之后,杜大夫捋了一把颌下白须。
“这份酱油和这份肉酱里面的确掺杂了一些罂粟壳熬煮的水,且分量不轻,其他酱油里面,则并没有罂粟壳这种东西。”
“罂粟原是药材,原成为米囊花,本是用来治疗痢疾、腹痛等病症,但用药时需准确把控分量,且不可长时间多用。”
“像这酱油中罂粟壳熬煮水的分量来说,长期食用,也如陆巡使所猜测的那般,对人身体有极大的害处,也具备一定的成瘾性,严重的话,会有一辈子的依赖……”
“多谢杜大夫。”陆明河没有太多寒暄,带着人手和东西离开了回春堂。
酱油铺子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便是那位撞到钱小麦的年轻妇人。
陆明河和程筠舟立刻带人重新回到了酱油铺,向酱油铺的伙计以及附近摆摊摊主,问询那位妇人的下落。
陆明河和程筠舟两个人忙碌,赵溪月这边也在思索今日生意的事情。
一锅肉酱因为罂粟壳的事情彻底废掉。
酸菜还不曾炒制,用来做肉饼汤的肉馅儿也刚刚剁好,还没有调味儿,倒是没有被殃及。
而买回来的鲜鱼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鱼肉也已经片成了大片。
再煮上一些干米缆,今日只去售卖酸菜鱼片米缆,再搭配肉饼汤,倒也可以继续做生意的。
但,只售卖一种味道的米缆和肉饼汤的话,总会有食客不断询问,为何今日没有肉酱米缆售卖。
一一解释的话,实在太过于麻烦,且在事情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她也不好说了实话,只能随便扯个谎。
而谎言因为不是事实,通常会被遗忘,且一个谎言又往往需要另外一个谎言来掩盖。
麻烦多多。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
? ?宝子们觉得,这毒是谁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