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旬了然,立刻接上话,“啊对,我想问你点事儿……娘。”
这一声“娘”终于是挣扎地喊出了口,尽管喊得别扭。
“你为什么会知道大劫马上就要到了?”
李简放听到她这么问,愣了一下,这好像不是她们商量好的问题吧?
她又跑题了……哎,算了,这问题也是个重要的。
陈寡妇站起身,“你爹说的。”
她边回答边从架在火堆上的水壶里舀了两碗姜汤给她们,“来,喝点姜汤暖暖身,去去寒气,别着凉了。”
张月旬双手接过姜汤,道了一声谢,又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近观天象,荧惑犯右执法,光芒赤而不光,必有大劫’,你爹可是本事了得,他说的话一定没错,这不,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大雪纷飞,应了你爹说的话。”
“那他人呢?”
“知道大劫将至,他当然是早早出城筹粮去了。你爹办事靠谱,再加上我准备的这些口粮,这场浩劫咱们平江肯定能撑过去。”
“是姑臧。”张月旬纠正她。
“什么姑臧?”
见陈寡妇一脸困惑,张月旬眸一厉,越过她看向李简放。
李简放闭着眼摇了摇头,睁开挑眉。
张月旬瞬间了然,这是要她别再往下问了,不会有结果。她一想也是,估计陈寡妇又会说车轱辘话,还是先试试问问别的。
于是她指了指陈英莲,话题转得那就一个生硬直接,“那你为什么总在晚上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快跑呢?”
陈寡妇给张月旬整理了一下歪斜的摊子,“因为我以为她是你啊,孩子。”
她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你爹跟我说,他找到你了,但不知道怎么和你相认,怕你记恨我们,想着先和你培养感情。但我等不及,就悄悄地去见你。”
陈寡妇瞥了一眼陈英莲,“谁知道她不是你呢。你爹认错人了,这也不怪他,毕竟我和他说你喜欢梳着俩小辫,特别有脾气,他就以为她是你了。我也是这么记着你的样子,但女大十八变,我也把她认成了你。”
“哦,”张月旬佯装恍然大悟,话锋一转,“这么说,你能召唤那扇门,还能把它打开咯?”
“什么门?”
“那你是怎么找上英莲的?”
“因为我以为她是你,我想去见她,就见到了。”
“只是这样?”
“不,我发现她在那儿过得非常凄惨,吃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都不愿意吃的东西,迟早会饿死。所以我才让她离开那儿,跟我走。”
“你没有见到一扇门?那门是红色的大门,门框是黑色的石头,大门上盘满可怖的藤蔓。”
陈寡妇摇头,语气笃定,“没有。”
“你跟我来。”
张月旬突然放下手里捧着的碗,抓起她的手臂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儿啊孩子?这大雪天的。”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张月旬边走边招呼其他人跟上。
大雪纷纷扬扬,地上的积雪已没过脚踝,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月旬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城门口,她指着上头的字问陈寡妇,“平江?”
“是姑臧。”
“那你刚才说平江……”
陈寡妇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姑臧,是姑臧,我一直说的是姑臧,什么时候说的平江?”
“我们四个都听见,”张月旬抱臂审视陈寡妇,“你说的就是平江。”
李简放和楚侑天还有陈英莲齐齐点头。
陈寡妇甚是委屈,“那你们说,你们看到了是姑臧还是平江。”
李简放率先回答:“我们第一次进城看到的是平江,现在看到的是姑臧。”
“我也是。”
楚侑天说完,陈英莲跟着说道:“我也是。我清楚地记得,你拉着我的手站在这个位置,我看到的就是‘平江’两个字。”
“你们这是仗着人多对我进行言语和精神两方面的霸凌!这里一直是姑臧,不是平江!我说的也一直是姑臧,不是平江。孩子,”陈寡妇抓起张月旬的手,“你难道也不相信娘说的话吗?”
“啧!”
张月旬揪了一下羊角辫,“我耐心有限,你嘴里要是再没一句实话……”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红伞,手腕轻轻一抖,伞面撑开对准陈寡妇,“我直接超度你。”
“孩子,我是你娘,你怎……”
“我娘早就死了。”
张月旬稍稍挪动了一下伞,目光直视陈寡妇。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那时候确实是摔下斜坡,我根本……”
“我娘是饿死的,”张月旬用伞指着城门上的“姑臧”二字,“就是在这个地方饿死的,我亲手埋的她。”
“不对,孩子,你说的不对。”
陈寡妇激动地抓着张月旬的双臂用力摇晃。
张月旬的视线却摇晃得厉害,甚至有一种晕眩到呕吐的感觉。
她奋力地摆脱这种感受,却好似被什么压制住,让她呐喊不得,意识逐渐涣散之时,她隐约瞧见一扇门在她面前打开又合上。
“思君!思君!你在哪儿思君?”
一声急切的呼唤声,让她意识回笼。
她的双目开始聚焦,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陈寡妇在林子里浑浑噩噩地走着,边走边喊话。
陈寡妇是在找年幼的她?
张月旬抱臂,当起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就在她手臂交缠起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红伞早已收好放回腰间了。
“思君你在哪儿啊思君?思君……”
陈寡妇面色苍白,双眼满是疲倦不堪的红血丝,脚下步子虚浮,这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似的。
忽地下起了滂沱大雨,陈寡妇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坑,摔得站不起来。
她趴在地上哀声恸哭。
“思君,我的孩子,你在哪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啊孩子?都是娘不好,把你弄丢了,我真没用,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没用的母亲呢?”
张月旬哪怕知道眼前这人和这场景都是假的,可是让她听到这句自责的话时有所触动。
内心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感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