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放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姑臧如此惨烈的饥荒,其因应当有二。
一为天灾,二为人祸。
按理说来,这饥荒应当在大学之前就有预兆,物价必定会受到波动,但是,没有。
而人祸,多是战乱,可这里并未发生兵戈之乱。
天灾和人祸,两因皆不见,饥荒从何而来?
“阿放,你看的书多,关于天德六年姑臧的饥荒,可有详细记载?”
李简放摇头,“只有一句‘天德六年,姑臧大旱,谷价踊贵,斗直钱五千文,人相食,饿死者十余万口。城门昼闭,樵采路绝,太守恐百姓大乱、瘟疫横行,遂将此辈尽数驱出城外,寻地活埋,于是积尸盈于衢路’。”
“不对劲,这非常不对劲。”
张月旬揪了一下羊角辫,“你看啊,诡妖既然把我们从过去弄到它的幻境来,这幻境还是复刻了天德六年的姑臧,为何破绽百出?”
“是啊,为什么呢?”
“阿放,把这幻境破掉的办法,你有没有?”
“当然,”李简放说,“两个办法。第一,继续待在这里,尽人事,听天命。第二,陈寡妇一定有法子开门,让我们离开。”
“哎呀。”
张月旬两手一叠,像是鸭子咂嘴一样拍手,“好棒的办法哦。”
看她这夸张做作的做派,李简放斜了她一眼,“好啦好啦,我知道我说的这两个办法,你肯定也想到了。”
“不,我其实是想到了三个办法。”
“第三个办法你想也不要想。”
“为什么?”
张月旬歪头不解,明明她可以像在高家那样用破掉循环的那一招破了幻境,为什么阿放不让她用呢?
“循环和幻境不一样,循环毕竟是某个点和某个点的首尾相连,但幻境,等同于大千世界的一个小世界,你出了这个世界,还有不计其数的世界在你眼前,稍有不慎,所有小世界便会坍缩成一个点,造成幻境和循环一同存在……”
“哎呀你饶了我吧,别给我在这长篇大论的,我听着头疼。”
李简放摸了摸她的脑袋,“总之就是不行。”
“我知道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铤而走险了。那么,我们回去吧,从陈寡妇身上下手。”
“走吧。”
二人齐肩并行,张月旬负责撑伞。
回去的路上,人迹踪灭,她们的闲聊却能依旧。
“阿放,我看到的那只枯手,和英莲看到的枯手,我怀疑是同一只手。现在这只手意图不明,我们先放一放,先探讨一下陈寡妇为何会在那扇门出现之后让英莲快跑。”
“你知道?”
“我要是知道还叫我们一起探讨呀?”
“咱也别在这儿瞎猜了,”李简放说,“直接去问陈寡妇就好了。”
“陈寡妇要是肯如实相告,那再好不过了,就怕她不说。”
“陈寡妇?哦豁。”
李简放戏谑地吹了一个口哨,“你应该喊娘才对啊,兴许你这么喊她,她会告诉你也不一定哦。”
“可得了吧,我娘早死了,她可不是我娘。”
“在她面前,你好歹装装样子啊,不然怎么从她嘴里套话?”
“哎哎哎,晓得咯。”
“对了,你都没说过呢,姑臧的饥荒,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简放问张月旬,企图从她的经历找到破除诡妖诡计的办法。
张月旬耸了耸肩膀,“我那时候就是一个小乞丐,官府仓库的粮食能救的人有限,我不在这个有限的范围里,被赶出城自生自灭。我运气好,一路朝东走,还真让我给要到饭了,没饿死,就这么一路要到了上京,在那儿遇见了你和师父。”
“你命挺硬的。”
“是啊,那时候城外就像现在这样一片白,无法辨清东南西北,被赶出去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除非命硬到老天都不收,好巧,我就是那个命硬到老天都不收的人。”
说到这儿,张月旬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
“阿放,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
她反手伸进包里,把无名氏写的草稿翻出来,翻翻找找后抽出一张递给李简放。
“你看他写的这张,我们之前猜测的是附近的人遭遇饥荒才变成了怪物,但是后面我们遇到了雾妖,知晓他们妖化是雾妖所为。”
说到这,她又翻找出一张递给李简放,“这张他写的是地底冒出血水,他来到了一座城,受到了城里人的款待,你觉得,会是这座城吗?”
李简放摸了摸下巴,“按你的分析,有人比我们先进入了门后,经历了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但,对不上。”
“对啊,对不上。他如果比我们先经历,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线索,那他又如何得知我们会来这儿呢?”
张月旬刚说完这句话,双目倏地放大。
李简放也一样。
二人异口同声:“陈英莲。”
“哎哟祖师奶呀,那这个局可比高家的循环还要复杂呀。这,这个,哎不想了不想了,乱七八糟的,姑奶奶脑壳哇哇疼。”
张月旬收回李简放手中拿的两张纸,与她手中拿的草稿叠放在一起放回包里。
“我们先回去吧,走一步看一步。”
“嗯。”
大雪纷飞,人踪灭,她们二人独行在回去的路上。
还没到陈寡妇家门口,她们大老远就瞧见了陈寡妇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见到张月旬她们的身影后,陈寡妇提着裙子跑上前。
“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不是说和朋友聊会儿天吗?什么话需要跑这么远才能聊啊?下雪了,这大劫马上就要到了,外面不安全,赶紧回屋待着,昂。”
陈寡妇边说边把准备好的棉毯子批到张月旬和李简放身上,招呼她们赶紧进去烤火,外头天冷。
说话的时候陈寡妇鼻子喷出来的气都快凝固成冰块了。
这雪下得突然,温度也是骤降。李简放如今有了两块辟邪珠碎片,身体超脱了人体的局限,不再怕冷怕热。
而张月旬一路回来有内力护体,一时半会儿也没冻到走不动道。
张月旬和李简放对视一眼,“走吧,我们进去。”
她们没拒绝陈寡妇,和她一块进屋烤火。
灶房里,楚侑天和陈英莲已经在火堆旁坐着了。
陈英莲瑟缩成一团,抖个不停,见张月旬她们回来了,起身相迎。
“姐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来烤火,冻死个人了这天气,怎么说下雪就下雪。”
张月旬顺势坐在楚侑天身旁,压低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没出状况吧?”
“嗯。”
那就好,张月旬放心了,坐下习惯性地伸出手烤火。
李简放让出了张月旬旁边的位置给陈寡妇,自己则挨着陈寡妇坐下。
“陈娘子,月旬有点事儿想问你。”
李简放给张月旬使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