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和范应纯约的三日之期到了。
这天晚上,展昭早早换了衣服,趁夜又来到范应纯府上。
果然,范应纯沐浴焚香,手捧着写好的“表文”,正在府里等着他。
展昭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强忍住了笑,接过表文,装模作样地赞扬了他一番。
范应纯有些害怕,哀求展昭带他一起走,“求天使带我一起走,只有离了这里,那些鬼差才不会再来找我。”
“什么?你说谁来找你?”
范应纯压低了声音,认真地对展昭说:“鬼差,地狱里的鬼差,我触怒了他们,早晚就要派人来锁,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求天使转告星君,带我离了这里,鬼差便找不到我了。”
展昭有些奇怪,问道,“范常平方才说,你见过鬼差,去过地狱?在哪里?”
范应纯吓得发抖,揪住展昭的衣袖,死活不肯撒手,“就在下面,就在下面,每晚他们都在下面叫我,我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如果我不再说话,便会饶了我。如果我乱讲话,便要鬼差拨了我的舌头。”
说着,他忍不住跪了下来,连声求展昭带他离开这里。
展昭好奇极了,他扶范应纯坐在凳子上,温言安抚道,“范常平不要怕,有我在这里,什么鬼差都不敢来。你且告诉我,你去地狱做什么?”
范应纯眼神迷离,直勾勾地望着远处,小声道,“我不能说,那个地方就是地狱,到处都是鬼,他们已经捉了两个进去了,还要来捉我。”
他吓得钻进被子里,抖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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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常平,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展昭正色对范应纯,凛然正气,不容侵犯。范应纯听了,也只得从被子里伸出头,小心的看着他。
“你仔细告诉我,他们已经捉了两个进去,是哪两个?你说的那个地狱,究竟在哪里?你一五一十告诉我,我方可转告星君。”
范应纯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开始向他“回忆”起有关地狱和鬼差的经过:
“那天,我听说宫里使相摆了筵席,要嘉奖几个官员,其中就有徐评,但他却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他……他……算算时间,他离毒发还有两日,论理,是无碍的。但他却没有出现,我也觉得奇怪。但那天晚上……”
范应纯显得极为害怕,他本不想说,但架不住展昭的“天使身份”,范应纯实在害怕,就哆嗦着都说了。
“那天晚上,夜半时分,有人在梦中唤我,说要带我去地府。说着,他们还用黑布蒙住了我的头,用铁链锁住了我。这一路,又是坐车,又是坐船,走了许久方才到了那个地方。”
“那里阴森恐怖极了,一个红脸的阎王坐在上面,四周都是小鬼,远处还有鬼魂的哭声,女鬼的叫声、小鬼的哀嚎……还有……还有,死人。”
听范应纯越说越邪乎,展昭皱起了眉头,“范常平,我且打断你,若你与我说的有半句虚言,星君那里,我可帮不了你。你要想好,不要随意妄言才是。”
“天使,天使,我没有骗你,那里……那里真的是地狱。”
范应纯轻呼一声,从床上溜了下来,趴在展昭脚边,抱着他的腿,瑟瑟发抖。
“那么,你说的那个阎王,他问了你什么?”
“他们……他们先让我瞧了一份东西,是……是丁靖川控告我的陈情书。”
“丁靖川?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告你?”
范应纯哆嗦着,人抖成一团,声音都发颤了,“天使,你一定要转告星君,这事……这事我本不愿做,是……是贺正廷他逼着我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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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应纯断断续续的叙述里,展昭听明白了。
丁靖川曾是三司的官员,十几年前,他才刚入仕,与贺正廷、齐元伯初到三司时,同为吏人。
丁靖川是丁老将军的长孙,家里是有军功的,因此便比一般人气性大了些。齐元伯的父亲是银青光禄大夫,也是世代为官的人家。这两个人初入仕时,仗着家世,都对贺正廷不甚客气。
贺正廷当时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读书人,才刚刚科举入仕,害怕行差踏错,言行举止便无比小心。
岂料,丁靖川和齐元伯却对他变本加厉地羞辱,甚至连各自的工作,都推给贺正廷,让他去做。
日子久了,贺正廷难免起了想要报复的心。
“他知道我是蜀中来的,他就叫我去弄些礐石,想法子下到丁靖川的饭食里。他……他逼我,我没法子,就照他的话做了。结果第五日,丁靖川就在家中暴亡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在地府,将我告了。”
“且等一等,范常平,你说那阎王问你丁靖川之死?还说是丁靖川将你告了?我且问你,你在那个地方,究竟有没有见到丁靖川的鬼魂?”
范应纯连连摇头,“没有,我吓都要吓死了。地府的鬼差说,丁靖川在奈河桥上,久久不肯离开,说,他在等我……”
“然后,阎王和鬼差还问了你什么?”
“他们……他们还问,内藏库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范应纯连连点头,“我同鬼差说了实话,我……我不想下地狱呀。天使,天使,你救救我,这都是贺正廷让我做的,我本不愿伤人,都是他!你告诉星君,他才是魔鬼,他才是魔鬼!他不单让我用礐石伤人,我还知道……他……他,他借别人的手,将他在三司的异己,全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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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听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地狱、阎王和鬼使,不过是有人故意假扮,用来吓范应纯,好逼他说出实情的。
“徐评是不是你做的?”
听展昭问,范应纯连连点头。
“他们因何没有问徐评?”
“因为鬼使第一天上门来时,徐评并没有毒发。但我都向鬼使说了,我说,我已经给徐评下了毒,我还求鬼差,若是去得及,兴许,还能将他救下来。”
“鬼差怎么说?”
范应纯摇了摇头,“他们只说,人各有命,若是徐评命里有此一劫,这笔账,也要算到我头上。”
“从那天之后,他们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有有有,每隔三两日,鬼差就会来唤我……”说着,范应纯突然哭了起来,“天使,你带我离了这里吧,我实在不想再到那个地方去……他们说,我若死了,丁靖川、徐评,他们……他们都恨毒了我,都在下面等着我……”
范应纯说着,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
展昭听了,忽然心生一计,对范应纯道,“范常平,我带你去见星君,但你要听我的指令,不得出声。见了星君,你将一切都与他说,从此再没有人敢来捉你。”
范应纯不停地点头,爬起来紧紧拽着展昭的袖子,连鞋子也不穿了,忙不迭地要跟他走。
展昭便带范应纯来到开封府,找了一间净室,让他住了进去。
随后,展昭来见包拯,向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求御史同意,在开封府演一出戏,请一位稳妥的鞫司官出来,假扮成朱雀星君,要范应纯毒杀徐评和内藏库吏人的口供。”
这就是展昭的计划,要鞫司官连夜审范应纯,御史在屏风后旁听,若有任何不妥之处,也可当场制止。
包拯想了想,虽然有点荒唐,但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奇招,便答应了。
当晚,鞫司官连夜审范应纯,果然,见到“星君”的范应纯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痛哭不止,一股脑地将自己做的所有事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