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展开圣旨,于凛冽冬风中朗声高读:
“朕临危受命,登基继位。今有反王赵明景举兵进犯汴京,都城危在旦夕。特命皇后姜灼传朕旨意,令襄王赵翊白即刻率军入京,清君侧,剿叛军。”
赵翊白一行本就在进京路上,姜灼带来的这道旨意不仅合理化了赵翊白带军进京的行为,而且也让赵翊白成为了先帝凌恒临终前有意托付的功臣。
实在是有利无害。
赵翊白没有拒旨的理由。
列阵前方的群臣听清旨意内容后,也争相向赵翊白道喜。
但赵翊白的神色却复杂难明,
仰头望着勒马唱旨的少女,赵翊白终究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在起身接旨时,赵翊白微微侧身,在姜灼耳畔落下了一句轻叹:
“姜灼,你真残忍。”
姜灼闻言轻挑眉头,随即也翻身下马,明面上向赵翊白恭贺,却是开口回应道:
“殿下,我说过,世间人与人的缘法有很多种,不尽然都是男女之情。”
凌恒这道旨意,要的东西其实很少。
只是想后世承认他这登基十八天的帝王,想让赵翊白承认姜灼是他凌恒立下的皇后。
但也许凌恒要的也很多。
想让景王襄王两兄弟为权力剑拔弩张,想让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无论如何,姜灼的出身自始至终也只能让她支持新政。
最好的棋局,不是算计和威逼,而是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意,完成自己心中所想。
圣旨既接,赵翊白一行很快原地休整,召集群臣于主营商议对策,连日赶路的姜灼姜焰也因此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兄妹重逢,对于姜灼的出现,姜烈倒是很欢迎,只是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姜焰,姜烈却觉得很膈应。
“很怪,你知道吗?”姜烈悄悄拉过姜灼感叹,“就好像你有一天突然变成两个了。”
姜灼颇为无语地敲了姜烈脑壳子一下,将他推搡回主营议事。
虽然在姜焰刚出现时,姜灼确实也曾感到别扭,忍不住将对方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处处限制他的行动。
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姜灼是姜灼,姜焰是姜焰。
人,这种动物,从来不会因为样貌的一致而被混淆。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所接触到的不同环境和教育,都铸就他与众不同的思想和行为。
要学会理解姜焰。
在发现姜焰被凌恒利用的那段时间,姜灼从一开始的愤怒和责怪中,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对姜焰的忽视。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去西夏看看。
在这赶路的三日间,姜灼也主动向姜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去西夏吧。
看看辽阔无垠的草原,看看遨游天际的鹰鸟,看看自由奔腾的马匹。
也许,这样就能更好地理解姜焰了。
行军之路多为男子,姜灼一介女儿身自然有所不便,何况如今姜灼的身份已大有不同。
赵翊白特此为姜灼安排了一间营帐,以供姜灼休憩更衣。
温暖水汽泛起薄雾,一路迎着风霜策马的姜灼渐渐放下戒备,靠在浴桶里缓缓睡去。
等姜灼醒来时,浴水已经凉透。
而在屏风外,却有一盏烛火微光轻轻摇曳。
有人独坐营内,在等自己醒来。
“赵翊白——”
没有多想,姜灼就叫出对方名姓,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不喜欢白色,能让他们再另帮我准备一套衣服吗?”
赵翊白似乎正在深思着什么,听到姜灼略显娇纵的使唤,忍不住愣神,再次确认:
“你不喜欢白衣吗?”
好像赵翊白从第一次见到姜灼开始,姜灼就一直穿着白衣,春去秋来,从未变过,渐渐的,赵翊白就以为姜灼天生就该穿这样一身清艳出尘的素服。
但很快,赵翊白反应过来,那是姜灼在为父亲守孝,不得已才为之。
姜灼却郑重点头,解释:“我现在是太后了,不用穿白衣了。”
室内气氛静寂了一瞬。
“你可以不用是太后的。”
赵翊白苦笑着开口,继而又补充:
“凌恒宣布的婚期是十一月二十八日,那日,景王攻城,你二人并未正式举办成婚仪式,姜灼,你今年才十六岁,你的人生还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以现下的情境来看,我是太后,对殿下会更有用些。”
姜灼只淡淡回了这么一句。
倔强,坚定,冷情,一如姜灼先前的态度。
沉默许久,赵翊白让步,却也只是扯回原先的话题。
“……我知道了,我明日会让人再准备合适的衣裳。”
姜灼亦点点头,客气提醒道:
“劳请殿下转身避让。”
屏风外的身影闻言顿了顿,似有迟疑,随即很快转过身去。
姜灼出浴取衣,简单整顿。
走出屏风后,却正好对上了赵翊白明晃晃的目光。
赵翊白就这样正对屏风而坐,影影绰绰间展露些许的春光就此化作他眼眸中持续燃烧的情欲暗焰。
姜灼微微挑眉,略有质问之意,但没有说话。
“是阿灼你自己说让我转身的。”
赵翊白主动向姜灼走近几步,轻轻挽起面前人垂落的湿发,细嗅芳香,语气亲昵。
“我方才也说了请殿下避让,殿下这是欲加之罪。”
姜灼径自走远,落座桌前,为自己斟了一盏热茶。
眼见柔软青丝脱离指间,赵翊白心底忍不住泛起失落之意,却还是不依不饶,紧随姜灼对面落座,如星双眸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姜灼的脸颊,缓缓说道:
“此间事了,我会让你换个身份生活。”
姜灼闻言一愣,直觉性地想说一些“姜灼只能是姜灼”的意气话,却很快想到先前承诺姜焰一同去西夏看看的事,于是正色回答:
“此间事了,不须殿下安排,我自己会也离开这个身份。”
赵翊白却一扫方才眼底的阴霾,满意地笑了。
“好,我就等你这一句话。”
说完,赵翊白就此离开姜灼营帐,不再多扰。
真是莫名其妙。
泡澡泡得口干舌燥的姜灼,呷了一口茶,实在不欲再多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