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温润,朗朗回荡于会场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对过了眼色,还是常清峦率先开口道:“此战胜负殊难评定,虽然一者负伤,然而我那弟子持剑将少门主逼入台沿,却也是众目睽睽之下,都看清了的。”
他此言一出,场中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猜想莫非剑宗宗主要以权徇私,仗着自己的地位强判唐启墨赢了不成?
然而常清峦话锋一转,说道:“依在下拙见,倒不如彼此修养修养,再以其他方式定个胜负。”
他这话反倒是给唐启墨吃亏了:江茸虽历经生死一线,却因有林乐乐及时出手,到底是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了。而唐启墨为了冲出江茸的暗器席卷,浑身上下不知添了多少道印子,就算有沈青云医治,那也必然是无法在几日内痊愈的。
再战起来,必定是唐启墨吃亏。
江茸也知道这个道理,当下也再说不出其它的言论了,唯有拱一拱手,客气道:“宗主好意,江茸感激不尽。”
说着,却仍无下台的意思,目光转了转,又道:“那在等他疗伤的时候,我仍在这里接一接旁人的挑战,可还行么?”
常清峦眉梢微微一跳,表情仍是稳重大方,笑道:“有何不可?挑战之事,哪有那么多拘束。”说着手往台上一扬,“诸位,请随意罢。”
江茸点了点头,随即袖手而立。衣袂在空中猎猎卷动,纤弱身影却坚定地立在原地,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孔中无喜无悲,台下的人仰头瞧着,虽见她摆出了一副昂然挑衅的姿态,却无一人心底泛起恼怒之意。
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忽然跳上台来,朗声喝道:“我想领教领教江少门主高招。”
江茸和林乐乐虽相隔数丈,却是同时一惊,微微挺直了脊背。林乐乐下意识地攥紧手掌,呆呆地望着台上;而江茸显然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扬起眉,问道:“果真么?”
站在她面前、手按长刀刀柄的,正是刀宗大师姐,徐无音。
徐无音冲她微微一笑,虽不讲话,但眉眼之间,尽是和善的笑意。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婉拒江茸欲要送给她的人情。
在座群雄都并不了解江茸,只以为她不愿下台是年轻人心高气盛,打定了主意要为宗门争胜了。唯有林乐乐和徐无音猜到了她到底想怎样——江茸竭尽所能地打败尽可能多的人,而后再故意输在徐无音手下。
如此,虽不能保证将刀宗送上盟主的位子,却也能大大挫败他人威风,叫徐无音保存自己实力,留待与剑宗或其它大门大派相争。
而徐无音这一上台,则是明明白白地阻止了江茸的打算。江茸立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徐无音,眸中露出些柔软的喟叹之意,徐无音却不动摇,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不必担心,动手罢。”
江茸沉默了许久,直到徐无音面露疑惑之色,这才静静地说道:“曾有幸与徐师姊结交,师姊忠义非常,深深叫江茸折服,武功更是精妙绝伦,刀法出神入化。师姊欲要切磋,江茸却不敢忝为师姊之敌,这一场比试,便算徐师姊赢了罢。”
一席话说得恭谨客气,还不待徐无音反应,她已轻飘飘地一晃身,转身跃下了高台。
一时间场中四处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众人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彼此对视间,尽皆是错愕之色。
柔软的身形如风中韧柳,落到那几名捧着托盘的弟子面前。江茸看了一眼自己师父命人拿出的药丸,迟疑片刻,还是叹气道:“这药虽好,却与西域‘狼耳兰’药性相冲。狼耳兰虽素日罕见,却常见于茶饮的调味,诸位若是有服用过狼耳兰的,还是休取这药了罢。”
言罢,她再不多说,轻灵地投身入师父走入的房屋之中。
这一下徐无音也是大出所料,在原地愣了片刻。但她经验丰富,立刻回神,持刀锵然拔出,在台上扬声喊道:“既然如此,可有别人欲要挑战于我么?”
台下人群中,独孤白眉毛一挑,林乐乐立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被无形的巨力推着一步步向前蹭,却转过头来,眉头凶戾地竖起,一字一顿道:“你敢?”
难得地,独孤白额头见汗,并不似寻常般轻松。听到林乐乐这句话,他顿了顿,抬起头看了过去。
林乐乐目光冷峻,提起半边唇角,不带分毫笑意地瞪了回去。
无需说出口独孤白也明白她什么意思:想要她上场打自己师姐,除非独孤白全程都用这“囚冥”强行控制她的躯干才行。
若是给她一丝机会、一瞬间菌丝力度降低的时机,她立刻便会在台上高喊出认输来。到那时,“赤湄宗”再无和刀宗对战的机会!
“囚冥”毕竟尚未成年,力量发育得也并不算完全。林乐乐倔强地凭着自身力量和它僵持了多次,到了现在,已然隐隐感受到它的力度在降低。不清楚还能维持多久,但绝不可能控制着她打完一场血战。
最终,独孤白退让了。钳制着她肌肉的力量在一瞬之间松懈,林乐乐一个踉跄,肌肉酸痛得让她想吐。独孤白转过头去,淡淡道:“随你。”
他们这厢的小动作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想要挑战徐无音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往日威风神气的淮阳刀宗今次难得落难、只来了一人,虽说乘人之危、车轮战消磨徐无音略有卑鄙,可谁不想赚得一个“力挫刀宗弟子”的美名?
早已有人跃上台去,和徐无音动起了手。刀剑碰撞之声叮当不绝,林乐乐喘了口气,将内息调匀平缓了些,立时焦急地望向台上。
好在徐无音并未受伤,一把长刀旋转得风也似的,绝明刀法竟像是又有长进。她长刀一震,对手立刻跌跌撞撞地后退三步,手中兵刃脱手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