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口的炊烟已经淡了,灵芯刚走近,就闻见一股焦糊味混着草木灰的气息。
言古蹲在石灶边,指尖捏着根烧黑的木柴,正笨拙地拨弄着灶里的火星。
他那件兽皮不见了,换了件更厚实的兽皮短褂,领口歪着,显然是自己胡乱套上的,露出的小臂上沾着些泥点,还有道浅浅的划痕。
听见脚步声,他动作一顿,没回头,只是低声道:“灶里温着汤。”
灵芯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的背影。
石灶上的陶锅咕嘟冒泡,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上飘,带着点野果和兽肉的腥甜。
她认得那野果,是上次她随口说过酸甜开胃的那种,没想到他记着。
“林娜说你没吃早饭。”言古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烟熏过,“我试着煮的,可能有点糊。”
他终于转过身,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灶沿。
腕间的金属片被兽皮盖住,只偶尔露出一点冷光,倒计时的红光该还在跳,只是此刻被烟火气遮得淡了些。
灵芯没说话,走到石灶边坐下,拿起陶碗。
汤确实有点糊底,兽肉炖得不够烂,咬起来有点柴。
可野果的酸甜刚好中和了腥味,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熨帖了昨夜的干涩和寒凉。
洞穴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墨池扶着石壁慢慢走出来,脸色还是苍白,嘴角却沾着点枣泥,想来是捡了林娜掉落的糕饼。
他看见灵芯,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石灶边挪了挪,拿起另一块陶碗,默默盛了碗汤。
风从洞口吹进来,带着晚归兽群的嘶鸣,洞穴里却静得很,只有陶锅冒泡的咕嘟声,还有三人偶尔的吞咽声。
灵芯低头喝汤,忽然瞥见言古的兽皮褂下摆沾着根干草,和她早上在石床上看见的那根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昨夜她哭到迷糊时,好像有个人影在洞口站了很久,风掀起布帘时,她似乎闻到过一丝熟悉的、属于言古身上的冷杉气息。
腕间的凉意还在,心里的沉郁也没完全散去,可看着灶里跳动的火星,闻着鼻尖的烟火气。
还有身边两个沉默却都在默默陪着她的人,灵芯忽然觉得,那些被规则困住的沉重,好像也能被这些细碎的温暖,暂时托住片刻。
她捏了捏口袋里歪扭的藤条蚂蚱,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忽然抬头对言古说:“下次煮肉,要先把筋膜剔掉。”
言古一怔,眼底闪过丝亮色,连忙点头:“好。”
墨池也抬了头,轻声道:“我明天去溪边多捡些鹅卵石,铺在灶边,不容易沾泥。”
灵芯没应声,只是低头喝了口汤,嘴角悄悄弯了弯。
洞穴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衬得淡了些,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心事还在。
可此刻,有烟火,有陪伴,好像就没那么难扛了。
暮色浸进洞穴时,逐风扛着赤麂的身影撞碎了最后一缕天光。
麂血顺着兽皮往下淌,在石板上拖出暗红的痕,渡川跟在后面,臂弯里的彩羽鸟还在扑棱,翅膀扫过岩壁,溅起细碎的石屑。
鸣谷放下背篓,野果的甜香混着草药的清苦漫出来,篓沿挂着的草叶还在滴水。
“妻主,我们回来了!”渡川还没有进来,灵芯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
“今儿够肥,”逐风把猎物往地上一墩,震得陶锅嗡嗡响,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指腹蹭过沾着泥的眉骨,“煮了够吃两顿。”
渡川没应声,径直拿石刀蹲在猎物旁,刀刃划开兽皮的嗤啦声,在洞穴里撞出脆生生的回响。
鸣谷弯腰收拾野果,指尖刚触到一颗红果,目光就被石床边的身影勾住了。
灵芯还捏着那只歪扭的藤条蚂蚱,指节泛白。
“你们今天真是辛苦了,快快快,过来吃饭了,一会我来搞这个东西,你们快吃吧。”
她眼眶的肿没全消,眼尾还带着点红,喝汤时动作极慢,汤匙碰到陶碗沿,发出细弱的叮当声,往日里眼里的亮。
此刻像被晨雾蒙住,连逐风的吆喝都没让她抬几次头。手边那堆野果是林娜塞的,颗颗饱满,她却没动一颗。
鸣谷的视线掠到灶边。言古还在擦陶锅,兽皮褂领口歪着,小臂上的划痕沾了草木灰,看着更显眼了。
他擦得极慢,像是在跟锅沿的焦痕较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却总往灵芯那边飘,快得像怕被人捉住,落回锅沿时,眼底那点沉郁又遮不住了。
“好,妻主。”渡川没有看出来什么情况,他大大咧咧的坐下吃饭。
腕间的金属片被兽皮盖着,偶尔露个边,冷得跟这洞穴里的石壁挂着的冰棱似的。
石壁那边传来轻咳,墨池扶着墙慢慢挪过来,脸色白得像褪了色的兽皮,唇色泛青。
他拿起陶碗盛汤,手指有点抖,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嘴角还沾着点枣泥,该是捡了林娜掉的糕饼。咳嗽声压得极低,却还是让灵芯的汤匙顿了顿。
往日里渡川一回来,洞穴里早吵翻了,灵芯会凑过来问猎物怎么捕的,言古会搭手处理兽皮,墨池会拿出酿好的果酒,连逐风都会偶尔应两声。
可今儿,只有渡川的声音在飘,渡川只顾着割肉,石灶里的火星噼啪响,倒显得更静了,静得能听见风从洞口钻进来,卷着草木灰打旋。
逐风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没有细想……
鸣谷挑了颗最甜的野果,悄悄放在灵芯手边,又拿起篓里的润肺草药,递到墨池面前,低声道:“煮水喝,缓咳。”
墨池愣了愣,接过时指尖碰了碰他的,凉得像冰。
他没多问,转身去帮渡川。石刀划过兽肉的声音更响了些,盖过了灵芯细弱的吞咽声,也盖过了墨池没忍住的轻咳。
鸣谷攥着刀把,指腹蹭过冰凉的石面,那些看在眼里的异常。
灵芯眼底的雾、言古躲闪的目光、墨池泛青的唇,都被他悄悄压进心里,跟着灶里的火星,一起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