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摸了摸,那玩意儿不知何时不烫了,红光也敛了去。
抬头时,正看见墨池弯腰替她捡起滚到脚边的野果,伤口渗出来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细小的红花开了又谢。
回到洞穴时,每个人都带着点狼狈。
渡川裤腿沾着泥,言古指尖有刺痕,墨池手腕的纱布渗了红,逐风衣角挂着棘枝的勾痕,鸣谷嘴角还沾着草屑。
可没人在意这些,言古去生火炖鱼,鸣谷替墨池重新包扎伤口,渡川和逐风蹲在地上捡漏下来的果子。
灵芯坐在灶边,把藤条蚂蚱放在膝盖上,看着跳跃的火光,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沉郁,被这乱糟糟的烟火气冲得干干净净。
夜里的山风更凉了,逐风靠在洞口守夜,渡川趴在他腿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野果。
言古把晒果干的架子搭好,墨池靠在石壁上,呼吸平稳,没再咳嗽。
灵芯躺在床上,把藤条蚂蚱握在手里,腕间的金属片安安静静,灶火的暖意漫过来,裹着满洞的果香和细微的呼吸声。
她没再想什么,只觉得这样就好,有点乱,有点狼狈,却比刻意的安稳更真切。
洞穴外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不是山林里野兽的轻捷,是带着悲愤的、踏碎露水的闷响。
灵芯正帮鸣谷整理草药,指尖刚触到晒干的薄荷叶,那脚步声就停在了洞口。
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三个身影立在雾里,为首的妇人眼眶红肿,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兽皮,正是部落里阿禾的遗物。
阿禾是跟着狩猎队外出时失踪的,后来他们在山北坡找到了她的遗骸,旁边散落着几根银灰色的狐毛,是狐绥的痕迹。
“灵芯。”妇人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扫过洞穴里的每个人,最后落在灵芯脸上。
“阿禾死了,你们说,是狐绥干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是阿禾的兄长,一个是她的父亲,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有悲愤,有质问,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灵芯站起身,喉咙发紧。她想说“我们尽力了”
想说“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可话到嘴边,却被妇人眼里的泪水堵了回去。
阿禾才十八岁,是部落里最会编藤篮的姑娘,上次见面时,还塞给她一串晒干的野莓。
“我们和狐绥打了一架。”墨池先开了口,他往前走了一步,胸口的伤疤在晨光下隐隐可见。
“他太狡猾,我们没能留住他。”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愧疚。
“阿禾……是我们没护住。”
“没护住?”阿禾的父亲猛地提高了声音,语气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你们六个好手,连一个狐妖都留不住?还是说,你们根本没尽力?”
渡川急得脸通红,攥着石斧的手都在抖:“我们怎么没尽力!逐风胳膊被他划了个大口子,墨池哥差点被他咬死!”
他说着,指向逐风的臂膀,之前那里还缠着厚厚的布条,现在已经好了。
“我们追了他整整三里地,腿都跑软了,怎么可能没尽力!”
逐风皱着眉,没说话,只是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边缘泛着淡淡的红。
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在一条逝去的生命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
言古蹲在灶边,手里还攥着块碎陶片,那是他当时砸向狐绥的陶锅残骸。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那天雾太大,狐绥的毒雾能迷眼,我们分了心。”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责。
“不关你的事。”鸣谷打断他,他走到阿禾家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特意熬制的安神草药。
“狐绥的事情,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他顿了顿,眼眶也有点红。
“这些草药你们拿着,夜里能睡安稳些。我会再配些驱邪的药,往后狩猎,能多些保障。”
狐绥杀了他们部落的人,无非就是向他们宣战。
洞穴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晨雾从洞口飘进来,带着湿凉的寒意。
阿禾的兄长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看着言古手里的碎陶片,看着鸣谷递过来的草药,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些,可眼里的悲痛丝毫未减。
“我们不是要怪你们……”他声音哽咽,“阿禾是我们家唯一的姑娘,她娘哭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我们就是想问问,你们真的……还能抓住狐绥吗?我们不想她就这么白死。”
灵芯看着妇人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手里攥得快要变形的兽皮,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那场厮杀的疲惫、受伤的疼痛,都不及此刻这沉甸甸的质问让她难受。她走到妇人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阿禾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灵芯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眼底的光透过晨雾,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狐绥的巢穴,我们已经摸了个大概,再过两天,等墨池和逐风的伤好得差不多,我们就去找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的每个人,最后又落回妇人脸上,“这次,我们一定把他带回来,给阿禾,给你们,一个交代。”
墨池走到她身边,轻轻点头:“我们会把他抓回来,交给你们……”
逐风也开口,语气依旧粗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下次见面,我一定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渡川攥紧了石斧,眼里满是狠厉:“我会用石斧敲碎他的骨头!”
言古站起身,手里的碎陶片被他攥得更紧:“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鸣谷也说:“我会配更烈的药,破了他的毒雾。”
阿禾的母亲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们身上未愈的伤痕,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她反手握住灵芯的手,力道很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拜托你们了。”
灵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多说。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每个人身上,也落在阿禾的兽皮上。洞穴里的空气依旧沉重,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约定。
为了逝去的阿禾,他们必须找到狐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