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地下三层的战术训练室平日里空旷冷清，此刻却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汗水、金属和能量残余混合的复杂气味。六个人站在场地中央，身上的作战服颜色制式各不相同——深灰色的城市迷彩，暗蓝色的守护族轻甲，银白色的技术防护服——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锐利如刀。
林墨站在他们面前，左肩的绷带已经拆了，只贴着一块巴掌大的生物愈合贴片。她手里拿着一块战术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六份精简到极致的个人档案。
“最后确认一遍。”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进空气里，“我们这次不是正面强攻，是潜入、破坏、撤离。整个过程预计不超过两小时，但这两小时里，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们都可能永远留在那个基地里。”
她抬起目光，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
“江川，江家技术支援组首席工程师，负责装备调试和现场技术破解。”她看向站在最左侧、穿着银白色防护服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着一副特制的战术眼镜，镜片上映着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江川推了推眼镜：“装备清单已经优化到第三版，能量隐形装置持续时长从四十分钟提升到四十五分钟，但代价是隐蔽等级下降7%。我认为可以接受。”
“青岚，守护族巡风卫第七队副队长，擅长能量感知和快速潜行。”林墨目光右移，落在一个身材纤细、穿着暗蓝色轻甲的女战士身上。她的眼睛是深紫色的，那是长期接触维度能量后产生的异变，此刻正微微发光，显然在主动感知周围环境。
青岚点头：“我能提前三十米发现能量陷阱和活体守卫，但如果是纯机械防御，需要江川的技术支持。”
“雷烈，前星穹外围基地守卫长，三年前因理念不合脱离组织。”林墨看向队伍里最高大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作战服，脸上有道从眉骨斜到下巴的伤疤，眼神里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麻木和锐利。“你对b-7基地的内部结构、守卫习惯、应急预案最熟悉。这次行动，你是活地图。”
雷烈扯了扯嘴角，疤痕跟着扭动：“熟悉是三年前的事了。星穹那帮龟孙最喜欢搞内部改造，我只能保证主干道和通风系统的大致走向没问题，细节别指望我。”
“这就够了。”林墨转向下一个，“白鹭，据点医疗组特派员，战场急救专家，同时精通十三种常见毒剂和神经阻断剂的识别与解毒。”
被称作白鹭的是个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女人，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色镶蓝边的医疗兵制服，但腰间挂着的不是医疗包，而是一套微型注射枪和能量手术刀。她微笑着推了推眼镜：“我的原则是尽量不让你们需要我出手，但如果真需要……我能保证你们在失去意识前被拖回据点。”
“影蛇，自由情报贩子，三天前主动联系我们，要价是星穹内部的一级加密数据库访问权限。”林墨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后那个几乎融入阴影的男人身上。他穿着纯黑色的紧身衣，没有携带任何明显装备，但仔细看会发现他手指关节处有细微的金属反光——那是植入式的微型工具。
影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轻得像猫。
“最后是我，林墨，行动指挥官。”林墨收起平板，“我们六个，就是这次潜入行动的全部。没有后备队，没有第二次机会。任务目标再强调一次：潜入b-7基地地下三层，摧毁唤醒者控制中心，如果可能，夺取控制权。附带任务：制造足够大的混乱，配合城北营救小组解救沈巍家人。有问题吗？”
“有。”江川举手，“能量隐形装置的效果是基于‘模拟周围环境能量频率’的原理，但如果遇到星穹的高级能量扫描阵列，比如‘天网-7型’，我们的伪装会被瞬间识破。我需要知道b-7基地具体配备了什么等级的扫描设备。”
“沈巍提供的情报显示，基地外围使用的是‘天网-5型’，地下区域是‘地脉-3型’。”林墨调出一份数据，“你的装置能应付吗？”
江川快速心算：“天网-5型的扫描频率是每秒三千次震荡，地脉-3型是每秒四千二百次……我的装置极限是每秒三千八百次模拟。如果同时被两种扫描覆盖，会有0.3秒的延迟暴露窗口。”
“0.3秒，够守卫反应吗？”青岚问。
“正常人类视觉反应时间0.25秒，神经传导到动作执行至少0.5秒。”白鹭接话，“但如果是能量感应警报，反应速度是毫秒级的。”
“所以我们要避开地脉-3型的扫描范围。”林墨调出基地的剖面图，“沈巍标注了地下各层的扫描盲区。控制中心所在的第三层，盲区在……这里，东北角的通风管道交汇处。我们从那里切入。”
雷烈盯着那张图，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位置三年前是废水处理池的泵房，后来改造过。如果是盲区，要么是工程疏忽，要么……是陷阱。”
“所以需要实地验证。”林墨看向影蛇，“你有办法在行动前确认吗？”
影蛇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需要基地近三天的内部监控录像，至少十二小时的连续记录。我能从守卫的巡逻路线和视线习惯反推扫描盲区的真实性。”
“书遥已经在截取录像了，两小时后给你。”林墨点头，“下一个问题。”
训练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前两个小时是装备适配。江川把每个人带到旁边的装备室，像裁缝量体裁衣一样，根据每个人的身形、能量波动特征、战斗习惯，调整那些特制装备的参数。
青岚的能量隐形装置被集成在她轻甲的颈环上，启动时会在她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光学迷彩和能量频率伪装膜。江川反复测试了十七次，才找到最适合她血脉波动的伪装频率。
雷烈得到的是一套加强版的外骨骼助力系统，主要功能不是增强力量，而是消除脚步声和热能辐射。他每走一步，外骨骼脚底的吸能垫就会把冲击力转化成微弱的电流，储存进腰间的备用电池。
白鹭的医疗包被改装成了多功能战术包，里面除了急救用品，还有十二种不同用途的化学药剂——从能在三秒内放倒一头犀牛的强效麻醉剂，到能模拟星穹内部能量标记的伪装喷雾。
影蛇的装备最简单：一把能切开二十厘米厚合金门的微型激光切割器，一套包括开锁针、信号拦截器、微型摄像头在内的间谍工具包，以及三颗只有纽扣大小、但威力相当于五公斤tNt的塑胶炸药。
林墨自己的装备最复杂。除了标准配置，她还额外携带了两样东西：一把改装过的高斯狙击步枪，可以发射“能量瓦解弹”，专门针对高维能量护盾；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紧急信标，一旦激活，会在三十秒内将她的实时位置和生命体征传送回据点，同时释放一次性的强能量干扰，理论上能阻断任何形式的追踪。
装备调试完成后，接下来的四小时是实战模拟。
训练室的全息投影系统启动，根据沈巍提供的基地结构图，模拟出b-7基地地下三层的虚拟环境。光线昏暗，墙壁是冰冷的合金，地面铺着防滑网格板，空气中漂浮着模拟的能量探测波纹。
六个人分成两组：林墨、江川、青岚为A组，负责主攻控制中心；雷烈、白鹭、影蛇为b组，负责制造混乱和掩护撤离。
第一次模拟，失败。
他们在进入虚拟基地后第七分钟触发警报——青岚在穿过一道能量扫描门时，隐形装置的频率波动快了0.1秒，被系统判定为异常。虚拟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最终“消灭”了所有守卫，但任务时间超时，控制中心在最后时刻启动了自毁程序。
“频率同步问题。”江川立刻开始调整设备，“青岚，你通过扫描门时，体内的守护族能量会有本能的自适应波动，虽然幅度很小，但和隐形装置的固定频率产生了0.03秒的相位差。我需要给你的装置加一个动态跟随模块。”
第二次模拟，失败。
这次他们成功潜入控制中心，但在破解服务器防火墙时，虚拟系统启动了反入侵协议——一道高压能量屏障瞬间封死了所有出口。影蛇试图用激光切割器破开屏障，但切割产生的能量波动引来了第二波守卫。最终b组全灭，A组勉强撤离，但任务失败。
“服务器有双重复合验证机制。”影蛇盯着模拟日志，“物理破解触发第一道警报，逻辑破解触发第二道。必须同时进行。”
第三次模拟，部分成功。
他们成功潜入控制中心，影蛇和江川同时破解了物理和逻辑防御，进入了主控系统。但在尝试夺取唤醒者控制权时，系统检测到非法权限访问，启动了紧急清除程序——所有数据被格式化，唤醒者单位被强制激活。虚拟的二十个“唤醒者”从培养舱中破壁而出，虽然只是数据模拟，但战斗AI完全复刻了设计图中的性能参数。
那一战打得极其惨烈。
青岚的能量感知在混乱中被干扰，误判了一个唤醒者的攻击轨迹，被模拟的“能量刃”贯穿胸口，虚拟生命体征归零。雷烈为了掩护林墨撤离，引爆了携带的所有炸药，和七个唤醒者同归于尽。最终只有林墨和影蛇带着部分数据碎片“逃”回据点，任务判定为“惨胜”。
训练室的全息投影关闭。
六个人站在恢复明亮的场地中央，浑身是汗，呼吸粗重。虚拟死亡不会真的夺走生命，但那种被能量刃贯穿的冰冷触感、被爆炸吞没的灼热冲击，都通过神经接口真实地传递给了大脑。每个人都脸色苍白，尤其是“死”过一次的青岚和雷烈。
“问题很清楚。”林墨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依然稳定，“第一，能量隐形装置的动态适配还需要优化；第二，控制中心的防御机制比沈巍情报中描述的更复杂；第三，如果夺取控制权失败，我们必须有备用方案，在唤醒者激活前彻底摧毁它们。”
江川已经蹲在地上，打开随身工具箱开始改装设备：“动态适配模块我可以在一小时内搞定。但控制中心的防御……影蛇，你怎么看？”
“情报有缺失。”影蛇沙哑地说，“或者沈巍自己也不知道全部细节。星穹的习惯是在核心设施设置三重隐藏协议，只有最高权限者知道。我们可能需要准备三套破解方案，同时进行。”
“时间不够。”林墨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出发还有二十八小时。我们需要更高效的方法。”
一直沉默的白鹭突然开口：“也许……我们可以不用破解。”
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巍不是给了我们后门密钥的生成算法吗？”白鹭推了推眼镜，“按照设计图，唤醒者控制中心的主服务器，有一个物理维护接口。如果我们能直接接触到那个接口，插入密钥，也许就能绕过所有软件防御，直接夺取底层控制权。”
江川眼睛一亮：“对！那个接口在服务器机柜背面，需要拆开防护罩才能看到。但如果我们能进去，理论上可行！”
“问题是怎么进去。”雷烈哼了一声，“控制中心里至少有两个常驻技术员，还有四个轮岗的守卫。除非我们能让他们全部失去行动能力，又不触发警报。”
“我有办法。”青岚举起手，深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守护族有一种秘术，‘静默之域’。可以在小范围内制造持续三十秒的绝对能量静默——所有能量设备停止工作，所有依赖能量的生物会暂时失去意识。但副作用是，施术者也会在接下来两小时内完全失去能量感应能力，变成普通人。”
“范围多大？”林墨问。
“半径十米。”青岚说，“刚好能覆盖控制中心的主操作区。”
“持续时间？”
“三十秒。从启动到失效，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林墨快速计算：“三十秒，够我们拆开防护罩、插入密钥、启动夺取程序吗？”
江川和影蛇对视一眼。
“如果配合默契，二十五秒可以完成。”江川说，“但前提是密钥算法完全正确，并且接口没有物理损坏。”
“那就这么定了。”林墨拍板，“A组调整方案：青岚负责启动静默之域，江川和影蛇负责破解，我负责警戒。b组任务不变，制造混乱，掩护撤离。现在，所有人休息四小时，然后开始针对新方案的专项训练。”
众人解散。
林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训练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据点地下城的夜景。灯光连绵成片，远处能量源的淡金色光晕透过层层防护，给一切都镀上一层不真实的暖色。
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回头，是雷烈。
“担心？”这个疤脸老兵递过来一罐能量饮料。
林墨接过，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液体冰凉，带着刺激性的甜味。
“每次行动前都担心。”她说，“但这次不一样。以前是任务失败会死，这次是……任务失败，可能所有人都要死。”
雷烈靠在她旁边的墙上，也打开一罐饮料，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罐。
“我在星穹干了十二年。”他抹了把嘴，“见过太多‘崇高理想’变成‘必要牺牲’的戏码。沈巍那家伙……我以前在基地里见过他几次，总是一个人待在实验室，对谁都客客气气，但眼睛里没光。那时候我就想，这人要么是个纯粹的傻子，要么心里藏着比谁都深的痛苦。”
“你觉得他是哪种？”
“现在看，是后者。”雷烈把空罐子捏扁，“但痛苦的人最容易动摇。林墨，你真信他会一直给我们准确情报？”
“我不需要他一直准确。”林墨看向窗外，“我只需要他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站在我们这边一次。一次就够了。”
雷烈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三年前我离开星穹，不是因为理念，是因为我女儿。她得了维度能量辐射症，需要一种只有星穹内部才能拿到的特效药。我求他们，他们说要我完成一个‘清理任务’——去杀一家人，说他们是叛徒。我去了，但到了地方才发现，那家有个小女孩，和我女儿差不多大，躲在衣柜里发抖。”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
“我没动手。回去后，他们停了我的药。我女儿死的时候，我在她床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为任何人卖命，只为自己活着。但现在……”
他转头看向林墨，疤痕狰狞的脸上，眼神却异常清澈。
“如果这次行动能救出沈巍的家人，能让那二十个躺在培养舱里的人不用变成武器……那我觉得，为自己活着之外，偶尔为别人拼一次命，也不错。”
林墨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休息吧。”她说，“四小时后见。”
雷烈走了。
训练室里只剩下林墨一个人。
她喝完剩下的饮料，把罐子扔进垃圾桶。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像倒计时的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