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望海楼精雕的窗棂,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昨夜盟誓的痕迹已被悄然收拾,唯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喜庆时刻的松香与暖意。然而,对于陆明远与冷月而言,新的一日,与过往并无不同,职责依旧高悬于顶。
婚后次日,两人并未耽于私情,而是如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在简单的早膳后,便各自奔赴岗位。陆明远径直去了外事院衙署,案头已堆积了数日因他前往链州而滞待处理的文书,其中不乏来自拂林、大食的最新国书副本,以及几份关于南洋新发现岛屿主权声明的初步分析报告。冷月则返回军事院,首当其冲的,便是审阅并最终核定那份已在链州经过实践检验、并融入她与陆明远共同建议的《海上协同作战与护航条例》修订稿。
外事院的书房内,陆明远埋首于卷宗之间,时而提笔疾书,批注回复意见;时而蹙眉沉思,权衡各方利害。他处理得极为专注,只是偶尔端起手边已然微凉的茶水时,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腰间那枚新佩的、以玄铁令牌为原型缩小打造的随身印信,冷硬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军事院那边,冷月正与几位负责条例修订的参军进行最后的商讨。她言辞精准,条理分明,逐一确认各项条款。当讨论到关于“混合动力舰艇(风帆与蒸汽)在护航编队中的战术定位与指挥权限”这一新增章节时,她语气平稳地补充道:“关于情报共享与风险预判环节,可考虑加强与外事院情报分析司的即时沟通机制,确保非军事信息能有效转化为战术优势。” 这番建议,清晰地将陆明远此前在“军报”中提出的构想,化为了具体的制度设计,融入华胥的军事条令之中。几位参军并未察觉异样,只觉首席思虑周详,纷纷领命记录。
夜色再次降临,衙署内的灯火渐次熄灭,只余下核心官员值房的长明灯。陆明远处理完最后一份亟待发出的回复函,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吹熄了书房的大灯,只留一盏小巧的牛角灯,转而走向军事院的方向。他知道,冷月定然也还在值房。
军事院首席值房内,冷月果然仍在灯下。她并非在处理军务,而是在阅读一份由外事院刚转送过来的、关于拂林帝国近期内部权力变动及其对东西贸易路线潜在影响的机密分析报告。这份报告,恰是陆明远白日里重点研判后,认为需军方高层知悉的。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进。”冷月头也未抬,清冷应道。
陆明远推门而入,带来一身夜晚的微凉气息。他走到案前,将手中的牛角灯轻轻放在桌角,与冷月案头那盏明亮的油灯并置,一柔和,一明亮,交织出温暖的光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正在阅读的报告上。
冷月读完最后一页,放下卷宗,这才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没有新婚燕尔的旖旎情话,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名为“归属”的安然。她伸手指了指报告中的某处分析,是关于拂林某海军将领的派系背景及其对华胥商船可能的态度。
“此人的动向,需着墨羽留意。”她声音平淡,如同讨论寻常公务。
陆明远微微颔首,接口道:“已提请玄影首席关注。此外,其与波斯边境的摩擦近期有升级迹象,或可加以利用,分散其东顾之力。”
就着这份关乎千里之外局势的机密报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交换着看法,从拂林的政局,聊到南海新近的巡逻部署,再谈及外事学院下阶段拟增设的军事常识课程。言语间,是志同道合的默契,是并肩作战的信任,更是将个人情感深深融入共同理想之后的自然流露。
讨论暂告一段落,室内陷入短暂的静谧。两人目光再次交汇,看着对方在灯火下清晰的眉眼,不约而同地,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会心笑意。那笑意,胜过千言万语。
夜色更深,值房外万籁俱寂。
案头,两盏灯依旧静静亮着。
灯光之下,是摊开的拂林国书与南洋海图。
而在案几的一角,两枚官印——一枚是青玉雕琢、代表外事沟通与文书权威的外事院副首席印;另一枚是玄铁铸就、象征军事决断与行动力量的墨羽暗令兼军事院副首席印——被并排放在一起,冷月的玄铁印微微压着陆明远的青玉印一角,形成一个稳定而相互依偎的姿态。
晨光初透,悄然漫过窗棂,柔柔地洒落案头,恰好将这两枚相叠的官印,映照得熠熠生辉。那光泽,清冷如霜,温润如玉,仿佛承载着无限的未来,也照亮了铺陈其下的、等待他们共同去描摹的广阔舆图。
(第30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