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清今日身着月白杭绸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竹叶纹的青色腰带，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见程妍的马车停下，他缓步上前，拱手一礼：“程小姐，真是巧遇。”
程妍在青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了一礼：“沈公子。”
她今日穿着浅碧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蜻蜓簪，显得清爽利落。
“程小姐这是……”
沈宴清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牙行管事。
“想寻个宅子落脚，总住客栈不甚方便。”
程妍坦然道，随即反问，“沈公子怎会在此？”
“在下亦在物色宅院。”
程妍闻言微怔，一双明眸中闪过诧异。
这个沈宴清，婚事误会既已澄清，他怎么竟似要在江南长住？
她不由抬眸细细打量他——只见他神色平静，目光清澈，不似别有用心之徒。
沈宴清似看出她眼中疑虑，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京中旧事萦心，总易触景伤情。
不瞒程小姐，那日与你分别后，沈某在江南闲游数日，发现这里风物宜人，心境竟开阔许多。故而想换个环境，略散郁怀。”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落寞。
程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爱过一个人，不懂爱一个人的感觉，更不懂丧偶之痛，但见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
“程小姐可曾寻得合意的宅子？”
沈宴清适时转移了话题。
程妍轻轻摇了摇头：“尚未有中意的，正准备换家牙行再瞧瞧。”
“不知程小姐对宅院有何要求？适才沈某看了一处，虽不宏大，却极为清雅，不知能否入程小姐青眼。”
“要求倒不高，只愿离城西的铺子近些，院子敞亮，景致清幽便可。”
“巧了，”
沈宴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宅子正在城西，离程小姐的铺子应该不远。程小姐可愿一观？”
“这……”
程妍犹豫道，“岂不是夺沈公子所好？”
“程小姐多虑了。”
沈宴清摆手道，“沈某虽觉那宅院好，却也未定议。况我孑然一身，何处不可栖身？
倒是程小姐要经营产业，更需要个合心的住处。既然程小姐与那宅子有缘，沈某乐见其成。”
他言辞恳切，神情坦荡，程妍便不再推辞：“既如此，便劳沈公子引路一观。”
两辆马车前一后穿过扬州城的青石板路，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宅院门头并不起眼，灰瓦素墙，黑漆木门上镶着狮头铜环，显得古朴厚重。
然而推门而入的瞬间，程妍顿觉眼前一亮——
这是一座精巧的二进院落，白墙灰瓦，飞檐翘角，典型的江南民居风格。
前院以水景为主，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几尾红白锦鲤悠然游弋。
池上架着一座小巧的拱桥，桥畔植着垂柳，柳丝轻拂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绕过正厅，后院更是别有洞天。
一座六角凉亭依假山而建，亭中设着石桌石凳。
假山叠石精巧，石间兰草萋萋，苔痕斑驳。
最妙的是，站在亭中望去，透过院墙上的镂空花窗，竟能看见瘦西湖的粼粼波光。
原来这宅子后墙紧邻湖畔，设计师巧妙地利用花窗借景，将湖光山色引入院中。
“这假山石是从太湖运来的，”
沈宴清在一旁轻声解说，“石质温润，多孔透漏，最宜江南气候。这些兰草也都是本地品种，香气清幽持久。”
程妍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但见竹影婆娑，花香袭人，处处可见匠心独运。
虽不如京都宅邸宏大，却自有一番玲珑雅致。
“听说这宅子的前任主人是位告老还乡的园林大家，”
沈宴清继续介绍，“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布置。可惜子孙不肖，才不得已变卖祖产。”
程妍停在凉亭中，从这里望去，近处是精巧的庭院，远处是如画的湖景，果然如沈宴清所说——三面皆景，步移景异。
她几乎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院子。
“沈公子当真不觉得可惜？”
程妍转身，郑重地问道。
沈宴清微微一笑：“宝剑赠英雄，明珠予佳人。这般雅致的宅院，合该配程小姐这般玲珑心性的人。”
见他确无购买之意，程妍便不再犹豫，当即与王管事的议定价格，命青云随去办理过户手续。
一切落定，夕阳已染红天边。
程妍向沈宴清郑重道谢：“今日多亏沈公子，否则我不知还要寻到何时。”
“程小姐客气了。”
沈宴清拱手还礼，“能帮上程小姐，是沈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