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开市。
天刚蒙蒙亮,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便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位于城西最繁华地段的四家崭新铺面——鼎沸轩、烤鸭坊、妍香阁以及专营小龙虾的“虾闹闹”,早已张灯结彩,身着统一服饰的伙计们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既紧张又兴奋的笑容,正进行着开业前最后的准备。
辰时正,吉时到!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几乎同时从四处响起,红色的碎屑如同天女散花般在空中飞舞,浓郁的硝烟味混合着即将出炉的美食香气,瞬间点燃了整个街区的热情。
厚重的红绸被掌柜们亲手揭开,露出金光闪闪的匾额。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了四家铺子。
“开业大吉,前三位客人赠送特色小菜一份!”
“今日消费满一两,即可获赠妍香阁香皂试用装!”
伙计们清亮的吆喝声、宾客的谈笑声、后厨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交织成一曲热闹非凡的市井交响乐。
在“虾闹闹”门口,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此起彼伏:
“快看!那招牌上画的,可不就是那祸害庄稼的大虫吗?真有人敢吃?”
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商人指着招牌,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旁边一个显然消息更灵通的胖商人摇着扇子,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王兄,你这就不懂了!此物现在不叫大虫,叫‘小龙虾’!我在京中的亲戚来信说,这东西在京城可是风靡一时,味道极美,吃过一次就想第二次!”
一个胆大的年轻书生挤上前,深吸一口气,闻着空气中那股霸道鲜香的麻辣味,陶醉地说:“光闻这味道,就知非同凡响!听说有好几种口味,麻辣、蒜香、十三香,每种都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却连连摆手,面露惧色:“使不得,使不得!那等可怕之物,老夫是断然不敢入口的。”
而在不远处的烤鸭坊,又是另一番光景。
明炉里挂着的肥鸭被烤得枣红油亮,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师傅手起刀落,片鸭肉的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给我来两份烤鸭卷!这味道,光是闻着就走不动道了!”一个大娘迫不及待地喊道。
她身旁的同伴附和道:“听说连宫里那位都极爱吃这烤鸭呢!今日咱们也尝尝,这能让皇上都喜欢的味道究竟有多妙!”
鼎沸轩内更是人声鼎沸。
那翻滚着红油和各式香料的火锅,对扬州人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奇了!真是奇了!”
一位品尝了黄喉和鸭血的富商拍案叫绝,“这鼎沸轩竟能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下水,做出如此人间美味!这鸭血,弹润爽滑,入味十分,绝了!”
他邻桌的客人也深有同感,一边被辣得吸气,一边却停不下筷子:“我更爱这鲜香麻辣的锅底!尤其是这鸭血,口感确实独特,越煮越嫩,越吃越上瘾!”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精心造势——“六皇子产业”、“宫廷御点”、“京城风靡”等名头早已传遍扬州乃至附近城镇,勾起了无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的好奇心。
此刻,这些平日里讲究排场的人物,也纷纷放下身段,挤在喧闹的食客中,只为亲身体验这传闻中的美味。
与三家美食铺子的火爆相比,妍香阁则显得雅致许多,但忙碌程度却丝毫不逊色。
许多陪同家人前来品尝美食的夫人小姐们,被门口那清新别致的装潢所吸引,信步走入。
店内以淡雅的竹、兰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百花清香,与别处食物的浓香截然不同,仿佛瞬间进入另一个静谧安宁的世界。
陈列在精致木架上的香皂,宛如一件件艺术品,形状各异,色彩柔和,散发着桂花、茉莉、兰草等天然香气。
“娘亲,您看这个,里面好像有真的花瓣呢!”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指着一块嵌入干玫瑰花的皂块,惊喜地叫道。
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拿起一块羊奶蜂蜜皂,放在鼻尖轻嗅,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这香气,温和不冲鼻,倒是别致。”
训练有素的女伙计立刻含笑上前,柔声介绍:“夫人好眼光,这是用新鲜羊奶和槐花蜜精心熬制的,最是滋润肌肤,洗后留香持久。”
那夫人显然极为满意,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这几种香型的,各要五块。回去送给各房夫人,她们定会喜欢。”
另一位小姐则对那雕刻成玉兰形状的香皂爱不释手,一次性便买了十几块,说是要分赠闺中密友。
就这样,凭借着独特的产品和精准的定位,妍香阁在开业当日也一炮而红,成为了扬州城中贵妇名媛们新的聚集地。
在这满城喧嚣的背后,程妍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家铺子的前台接受恭贺,而是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带着郑念儿,默默地耕耘于幕后的各项事务中。
在城外的庄子里,郑念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程妍身边。
她亲眼看着程妍如何在空荡荡的工坊里,带着工匠们搭建设备,如何将不起眼的麦芽和那种叫做“蛇麻子”的陌生植物,经过一道道复杂的工序,最终酿造成如今在鼎沸轩和“虾闹闹”里大受欢迎、泛着细腻泡沫的醇香啤酒。
整个过程从无到有,宛如变戏法一般,让郑念儿惊叹不已。
她也跟着程妍巡视了新建的养鸭场、扩建的养猪场以及那几方专门用来养殖小龙虾的水塘。
程妍并没有简单地指派任务,而是让她在一旁观摩学习,如何与这些具体的负责人沟通,如何根据动物的生长情况调整饲养方案,如何制定产出和损耗的标准。
“念儿,你看,”程妍曾指着一本新制定的账册对她说,“管理这些掌柜和管事,不能只靠人情,更要靠清晰的规矩。每个工坊、每片养殖区,都要有独立的账目,定期核查。
去铺子里查账,不能光看数字,还要核对库存,观察客流,甚至要和伙计们聊聊,才能真正了解经营的全貌。”
程妍教得耐心,就像当初手把手教导青黛一样,将管理的精髓一点点灌输给郑念儿。
她心中已有打算,待扬州事务稳定后,便将这里的产业交给郑念儿打理,李大花也会暂时在扬州停留。
说到李大花,她在一次偶然品尝了扬州的特色醉蟹后,便彻底着了迷。
她心心念念的不再只是北方的面点,而是如何将那醉人的酒香与鲜甜的虾肉结合起来。
“东家,那醉蟹的滋味实在太妙了!我想着,若是能用咱们的小龙虾,以类似的古法,再加入些我自己的想法,做出‘醉虾’,定又是一道风味独特的招牌菜!”
李大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向程妍恳求留在扬州潜心研究。
程妍看着李大花那充满渴望和自信的眼神,欣然应允。
她深知,给予手下人充分发挥才能的空间,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更何况,若李大花真能研发出美味的醉虾,最大的受益者,不正是她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