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青安农场的气氛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取水点依旧排着队,但气氛不再是之前的欢欣鼓舞,而是带着一种沉默的焦灼。按照白梨的要求,取水量减半,实行分时段轮流取水。村民们默默地排队,默默地接水,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那座沉默的蛤蟆山,以及山脚下临时立起的、围着警戒线和红旗的监测区域。那一道道鲜红的小旗,像是一声声无声的警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予安几乎住在了山上。无人机频繁起降,传感器数据每隔一小时记录一次。他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些仪器,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他带来的军用级别望远镜,时刻对准着那道最初发现的裂缝。
白梨的状态更差。连续三天超负荷运转那缕微薄的“伪金丹”灵力,构筑和维持着出水口的灵力护壁,同时还要分神安抚山上那些因山体异动而“惊恐不安”的植物,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走路都有些发飘。她大部分时间都强迫自己躺在灵力相对充裕的仙田边缘“回蓝”,但收效甚微。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漏了底的水壶,无论怎么补充,都存不住一丝力气。
团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不再像往常那样调皮捣蛋,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蜷缩在白梨身边,或者保持着小正太的模样,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安地四下张望。
第二天下午,林予安从山上下来,带来的消息让白梨的心又沉了几分。
“裂缝扩大了。”他声音沙哑,将记录数据的平板递给白梨,“从最初的1厘米,平均宽度已经接近3厘米。局部地段甚至有剥落现象。”
屏幕上的对比图像清晰地显示,那道“伤疤”正在变宽、变深。冰冷的数据印证着最坏的预感。
“还能撑住吗?”白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声音虚弱。
林予安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的灵力还能撑多久?”
白梨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明天是最后一天。”林予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无论禾苗是否缓解,必须停水。风险系数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
白梨看着窗外那些因为得到了些许灌溉而稍微恢复了些生机的稻田,看着村民们脸上那短暂重现的希望,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天,在一种近乎悲壮的氛围中到来。
这是白梨承诺的最后期限。村民们仿佛要将这三天的“恩赐”用到极致,取水的人群比前两日更多,秩序也隐隐有些失控的迹象,需要村长带着人不断吆喝维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最后的疯狂。
白梨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体内的灵力已经枯竭,维持出水口护壁变得异常艰难,那层薄薄的灵力壁障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她对山体内部的感知也更加模糊混乱,只能“听”到一种沉闷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不祥预兆。
林予安一整天都没有下山,所有监测数据直接传到他手中的终端上。他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和白梨进行一次简短的通话,通报情况,语气一次比一次凝重。
夜幕降临,黑暗如同浓墨般笼罩了山野。取水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去,山脚下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林木,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谁奏响挽歌。
白梨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站在院子里,遥望着漆黑的山影。她能感觉到,山体内部那股不安的“蠕动”越来越明显。
晚上九点,林予安打来了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促:“裂缝扩张加速!西南段出现新的分支!白梨,准备启动紧急预案,通知村长,让下方村民做好撤离准备!”
白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还不等她有所行动,仅仅过了不到半小时——
“咔……咔咔……”
一阵沉闷而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陡然从山体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恐怖,仿佛巨人的骨骼正在被强行折断!
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闷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内部坍塌、移位!
“白梨!离开出水口!快!”林予安的吼声通过手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和前所未有的惊惶。
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一道高大的人影如同猎豹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是林予安!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而下,身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冲到白梨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向远离出水口和山体的方向狂奔!
“怎么了?!”白梨被他拖着踉跄前行,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裂缝猛扩!刚才的声响是岩层错动!监测数据显示,主裂缝宽度瞬间从3厘米扩大到了5厘米以上!局部应力接近临界值!”林予安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奔跑后的喘息,“不能再抽了!一秒钟都不能再抽!再抽,山就垮了!”
他的话音未落——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井口方向传来!仿佛是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地下气体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猛地冲击了一下井壁和外围的灵力护壁。
白梨浑身一颤,感觉丹田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她勉强维持的灵力护壁,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
与此同时,山体方向再次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如同死神的冷笑,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林予安猛地停下脚步,将白梨紧紧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黑暗中那座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择人而噬的巨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后怕和决断。
“关闭水泵!立刻!马上!”他对着闻声赶来的、吓得脸色发白的农场工人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水泵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原本汩汩涌出的“灵泉”,水流瞬间变小,然后,彻底断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只有山风依旧在吹,以及那仿佛烙印在耳膜深处的、岩层碎裂的余响。
黑暗中,白梨能感觉到林予安抓着她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冰冷,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她靠在他身后,望着那沉寂的、仿佛暂时按下了暂停键的黑暗山影,浑身冰凉。
三天之期未满,裂缝却已发出最后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