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握紧王者之剑,剑柄的赤金纹路暖得像宁无尘当年的掌心,金色剑光淌在玄色衣袍上,与玄铁枪的九色灵光缠成两道光带,映着他的背影在夜色里渐远,连脚下的霜花都被照得透亮,把通往北境的路,铺得明明白白。
直到那道光带彻底融进地平线的晨雾里,王家老祖才缓缓直起佝偻的背,枯瘦的手指捏断最后一颗佛珠,声音比夜霜还沉:
“派人去南疆,八百里加急,把大皇子赵珩召回来。”
“大皇子?”
石敢当猛地攥紧“镇岳盾”,盾面的土黄色灵光跳了跳。
“您是说被前楚王以‘忤逆’之名,贬去瘴气林的赵珩殿下?”
他至今记得当年的传闻——
大皇子在朝堂上拍案怒斥王烈构陷宁无尘,唾沫星子溅到前楚王的龙袍上,被侍卫架出去时,还在喊:
“宁帅若死,楚国必乱”。
“正是他。”
秦锋按了按“裂穹”剑鞘,甲缝里的海妖鳞粉簌簌往下掉,眼神却重新聚起光。
“他当年在御书房留过一封血书,劝陛下重用宁元帅、远离奸佞,字里行间全是护楚之心。前楚王恼他戳破私心,才把他扔去南疆治瘴气——这三年南疆百姓感念他修渠拓荒,都叫他‘赵青天’。”
“如今楚王已废,朝堂上那些墙头草正慌着站队,也只有他这般既贤明、又敬宁帅的人,能稳住这烂摊子。”
王家老祖从袖袋里摸出半块残破的绢帛,上面“护民为本”四个字,是赵珩当年亲笔所书,还是宁无尘生前转赠给他的。
“宁元帅巡查南疆时,曾跟我说‘赵珩有仁君之姿,懂藏兵于农、藏富于民’。”
他指尖抚过绢帛的破口。
“让他继位,既能告慰宁帅的在天之灵,又能平六国因宁帅之死起的怨怼——楚国的根基,得靠这样的人扶起来。”
夜风卷着宁公祠的香火味吹来,三人望向祠堂方向,“叹尘碑”的震颤声隐约传来,像宁无尘在应和。
王者之剑认主、陆云许归北、大皇子将还,这些连串的转折,都绕不开那个已埋在北境冻土下的身影。
宁无尘用一生忠勇守下的,不只是北凉的城墙,更是楚国血脉里的正义——
如今这颗种子发了芽,要在楚王宫的废墟上,长出新的枝丫。
三日后的北凉,剑阁前的青石板刚被夜雨洗过,泛着冷润的光。
廊下的北凉旗被风掀得猎猎响,“北凉”二字用朱砂重染,在晨光里红得像血,又像火。
殿内沿墙立着历代将士的灵牌,最旧的那块木牌上,“雪国之战死士”的字迹已被香火熏得发黑;
锈迹斑斑的长刀斜插在石座上,刀鞘的裂纹里还嵌着北境的沙粒——
每一件都刻着风霜,也刻着“护民”二字。
主位的剑架最是醒目,宁无尘的玄铁剑斜倚着,剑鞘上的爪痕还在,是黑石渡之战留下的纪念;
剑旁摆着那本《北凉铁律册》,帆布封皮被无数双手翻得起毛,边角用牛皮纸补了又补,每页都沾着不同的指痕——
有宁无尘的、有陆云许的,还有新兵蛋子们临摹“不扰民”时蹭上的墨渍。
陆云许推开剑阁木门时,檀香混着灵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卫国背对着他,佝偻的脊背比去年更弯,正用浸过灵水的细布,一下下擦着块桃木灵牌。
老将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布巾擦过牌面时,连呼吸都放得极缓,喉结在松弛的皮肉下滚动,却没发出半点声。
那灵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边缘被摩挲得包浆温润,刻着行小字:
“断龙崖死战亲卫十七人”。
陆云许认得这字迹——
是林卫国当年用断剑剑尖刻的,每一笔都扎得极深,连“十”字的竖画都带着颤。
断龙崖一战他也在,亲眼见十七名亲卫抱着炸药桶扑向妖兽潮,最后只剩满地碎甲和林卫国疯了似的嘶吼。
这牌位,是老将军心里最不敢碰的疤,却也是他每日必擦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