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的脚刚踏进静默带，掌心那点温热猛地一跳，像是被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她没停，但眼角余光扫到影的手指突然在石面上划出一道反向纹路，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地面原本轻微的震颤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像是被按了暂停。
“它知道了。”影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地皮走，“我还活着。”
龙枭的手已经搭在剑柄上，指节一收，剑鞘发出短促的嗡鸣。他没看千羽灵，也没看入口，只盯着影的左臂——那块灰布还在，可布下的银线正一根根凸起，像皮下有虫子在爬。
“三十七息。”龙枭冷声说，“现在你不说，等门关了，我就把你塞进去当诱饵。”
影没动，也没反驳。他低头，用指甲把刚才那道符文抹掉，灰痕散成粉末，飘在干燥的空气里。然后他抬手，一把扯下左臂的灰布。
黑液顺着银线渗出来，滴在石头上发出“嗤”的轻响。那些纹路不是装饰，也不是伤疤，而是一整套嵌进皮肉里的活体回路，密密麻麻爬满整条小臂，末端连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锈得发黑。
“我是x-9。”他说，“前归墟之眼清理员，代号‘格式化者’。”
龙枭冷笑：“所以你是他们的人？”
“曾经是。”影把布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咬住，另一只手猛地掐进自己手臂。银线瞬间亮起，黑液倒流，整条胳膊像通了电似的抽了一下，“现在不是了。他们让我清理叛逃者，我把刀捅进了主控室的接口。”
千羽灵站在入口边缘，脚还没完全落地。她听见“主控室”三个字时，掌心那点温热又跳了一下，但她没动。
“那你现在是什么？”她问，“逃兵？还是另一种看门狗？”
影吐出嘴里的布，声音哑得像砂轮磨铁：“我是被删掉的数据。他们以为我死了，所以我的频段不在监控名单里。我能绕过初阶识别，但只能维持三十七息——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龙枭眯眼：“所以你选这个时候说？不是为了信任，是为了自保。”
“聪明。”影点头，“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会被系统标记。到时候别说开门，连站在这儿都会引来蚀脉虫群。”
千羽灵终于收回脚，退了半步。她盯着影脖颈那道银痕，忽然问：“你说你是逃出来的，那为什么系统不标记我？我才是外来者。”
“因为你不是数据。”影看着她，“你是火。系统识别的是记忆残留和灵频波段，而你体内的双生火焰不属于任何已知谱系。你是异常，不是叛逃。它想研究你，不是清除你。”
龙枭眉头一跳：“那我呢？”
影转向他，目光落在他肩上的剑。
“你的剑，编号x-7。”他说，“早年‘容器试验’的失败品之一。本来该由我亲手销毁，但我把它藏进了地脉废流层。它不认主，只认活体供血。你之前失血太多，剑脉接不上，所以抖得厉害。”
龙枭瞳孔一缩，手猛地按紧剑柄。剑身微微震了一下，不是回应他，像是自己醒了。
“你早知道？”他声音冷下来，“知道它有问题，却不告诉我？”
“告诉你？”影冷笑，“你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然后扔掉唯一能破防的武器？你现在信，是因为你已经没得选。”
空气僵了两息。
然后龙枭拔剑半寸。
寒光直指影的喉咙。
“你要是早说一句实话，我们不至于像瞎子一样撞到现在。”他说，“现在你告诉我，你还藏了多少秘密？”
影没退，反而往前半步，任那剑尖抵住喉结。他声音没变：“如果你现在杀了我，门会在第十六息关闭。你们会被困在入口区，活活等死。如果你信我，就让我把话说完。”
千羽灵突然开口：“他刚才停了地脉震动。”
龙枭没动。
“他要坑我们，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她盯着影，“但他选择了坦白——在系统察觉他之前。这说明他怕的不是我们，是里面那个东西。”
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龙枭盯着他，剑尖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收剑，插回肩鞘。
“继续。”他说，“还剩多少时间？”
“二十三息。”影低头，用指甲在石面重新划出一道线，比之前的深，“静默带不是逃生通道，是回收系统。所有叛逃者都会被引到这里，记忆剥离，躯体改造成守卫。我之所以能逃，是因为我把自己‘格式化’了——抹掉情感、记忆、甚至痛觉。”
他指腹划过颈侧那道疤，动作轻得像在碰一张旧纸。
“这道疤，是自我删除的痕迹。我烧掉了自己的识别码，把自己变成‘死数据’。系统看不见‘死’的东西，所以我能走。”
千羽灵沉默两秒，忽然问：“如果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你不会死。”影看着她，“你会被洗成空白，关在最底层，等下一个‘容器’来唤醒。你的火会被抽出来，做成新的引灵阵核心。”
龙枭皱眉：“所以你让我们走这条路，是让我们去送死？”
“不是。”影摇头，“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是‘异常’，不是‘数据’。系统对异常的处理方式是研究、复制、再利用。它不会立刻清除你们，它会留你们一口气，直到榨干价值。”
他抬头，目光扫过两人。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他说，“我是来借你们的手，毁掉我亲手参与建造的地狱。”
地面开始震动，比之前更急。
“入口在收缩。”影说，“还剩十九息。”
千羽灵深吸一口气，掌心火再度隐灭，只剩一点温热藏在皮下。
“火灭即撤。”她说，“这是死令。我不需要英雄，只需要活人。”
龙枭咬牙：“你要是敢自己找死——”
“我不会。”她打断，“但我也不打算活着出来。任务优先。”
影点头：“合理。火灭即撤，不恋战。”
龙枭盯着他：“你要是敢关门不关？”
“布在你身上。”影说，“它断，我就死。你拿稳了。”
龙枭没再说话，只把那团灰布塞进怀里，贴着胸口。布料刚碰到皮肤，就感觉那纹路微微一烫，像是回应。
“你最好别骗我们。”他说，“否则我不只是砍你一刀。”
影没反驳，只把手按在石面上，银线再次亮起。
“十七息。”他说，“现在听清楚——龙枭走中路，制造冲突，节奏卡在地脉脉停瞬间。千羽灵走静默带，火种隐匿，蓄力待爆。我负责接入中枢侧门，种反向指令。”
“三息窗口。”千羽灵说，“门一关，再没机会。”
“我知道。”影抬头，“所以谁也不准多待一秒。”
龙枭扛起剑，手始终按在柄上。千羽灵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咔咔响了两声。影站起身，灰袍下摆扫过地面，没留下痕迹。
三人静了片刻。
“我有个问题。”千羽灵忽然说。影抬头。
“你说静默带是回收系统。”她盯着他，“那为什么它不直接关了这条路？”
影眼神没闪，声音也没变：“因为它需要诱饵。”
“什么样的诱饵？”
“自以为能逃的。”影说，“系统不怕硬闯的，怕的是‘废弃数据’觉得自己还能活。它留这条路，就是等我们这种人，自己爬进去。”
龙枭冷笑：“所以你是明知陷阱还往里跳？”
“不是跳。”影纠正，“是利用陷阱。”
他低头，看了眼缠着灰布的手。
“它以为我死了。”他说，“所以我现在做什么，它都看不见。”
千羽灵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下：“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别真被当成垃圾处理了。”
影没笑，只抬起手，用指甲在石面上划了最后一道线。
线刚画完，地面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颤，像是远处有门在合。
“入口开了。”他说。
三人同时动身。
千羽灵走在最前，脚步轻，呼吸稳。龙枭紧随其后，剑扛在肩，手始终按在柄上。影落在最后，灰袍拖地，脚步无声。
通道口在岩壁侧面，一道窄缝，黑得像被刀切出来的。空气从里面涌出来，干燥，无味，不带一丝灵力波动。
千羽灵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龙枭冲她点了下头。
她抬脚，迈了进去。
前半步踩实，后半步悬空时，掌心那点温热突然跳了一下。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