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萨满归来的这段充满了微妙拉扯的时光里,林天鱼自然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枯坐着,与一位心机深沉的部落首领进行一场毫无营养的尬聊。
开玩笑,他什么身份?
他所扮演的,是一位手握着足以颠覆这片荒野力量格局的、神秘而又强大的“星际商人”。而商人,自然对一切有价值的、罕见的“货物”,都抱有最纯粹的好奇心。
于是,在一番充满了技巧的、看似不经意的引导之下,话题很自然地便从部落那乏善可陈的狩猎与耕作,转向了更加古老,也更加神圣的领域——信仰与传承。
之所以关心这方面的事情,自然并非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人类学”的研究课题。而是因为在游戏的「文化」之中,都必然存在着一个名为「圣物」的核心概念。
在正常的游戏之中,这玩意儿通常都带有一个无比珍稀词条。
「唯一性」
不知道【幻想】系统,会不会承认这种由土着文化所定义的“唯一”。若是承认的话……那他那早已停滞许久的职业进阶任务【奇点终焉】,可就算是有着落了。
“……除了那些能从天上换来的‘神物’,”林天鱼的声音很平静,如同一个真正对异域文化抱有好奇心的学者,“我相信,像贵部这样拥有着悠久历史的部族,也必然传承着一些……更加古老,也更加独特的‘瑰宝’吧?”
果不其然,酋长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闻言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属于孩童的、对英雄史诗最纯粹的憧憬,与属于成年人的、对失落荣光最深沉的哀伤。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在那一瞬间,仿佛穿透了石屋顶端的缝隙,望向了遥远的、早已被遗忘的星空。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近乎于贪婪地,将陶碗中那酸涩的麦酒一饮而尽,仿佛那浑浊的液体能带给他一丝面对遥远回忆的勇气。
“那早已不是一个物件了,朋友,”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洪亮的声音,也仿佛被回忆的尘埃所覆盖,带上了一丝如同在吟诵古老史诗般的、庄严的沙哑,“那是一个传说,一则在篝火旁,由母亲轻声讲述给孩子的、遥远而又温暖的睡前童话。”
他的目光,从那片虚无的星空缓缓收回,落在了林天鱼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我们的先祖,曾驾驭着燃烧的战车,从破碎的天穹坠落。而他手中所持的,便是我们部族最神圣,也最强大的圣物——「星陨之泪」。”
林天鱼的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来了。
“那是一柄剑,”酋长的声音里,充满了近乎于“狂信”的崇拜,“它并非由凡火锻造,而是如同群山那般,从大地深处‘生长’而出。它的剑身,薄如蝉翼,却比我们所能找到的任何金石都更加坚韧。传说,只有部族最英勇的酋长,才有资格在最盛大的祭典上,将其从圣坛中请出。它会饮下仇敌的鲜血,也会为逝去的族人流下哀伤的、冰冷的‘泪水’。”
“那如今它身处何处呢?听起来,这可是一件足以改变战局的利器。”林天鱼适时地做着捧哏,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商人的、对“高价值货物”最纯粹的好奇。
酋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份属于英雄史诗的崇拜与憧憬,如同被一阵来自现实的、冰冷的寒风吹过,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无边的、如同冬日荒原般的落寞与苦涩。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陶碗,似乎想要再痛饮一番,才好有勇气,去面对那段并不光彩的历史。
可碗早已空了。
林天鱼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身前那未曾动过的、盛满了浑浊麦酒的陶碗,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推到了对方的手边。
酋长那双锐利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感激。他没有客气,拿起那只陶碗,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将那酸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没了。”
他将空碗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那柄本应由最强大的酋长所守护的神器,被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穿着银色盔甲的疯子,给抢走了。一群自称……「帝国」的杂碎。”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
“那群杂碎,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圣物,更屠杀了我们三分之二的族人!我亲眼看到,我那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被他们那可恶的火焰……”
他的声音猛地哽住,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看不见的重锤狠狠地击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张饱经风霜的、如同磐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凡人的、无法被掩饰的脆弱与痛苦。
林天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抱歉,”许久,酋长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本还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已然被一层浓重的血丝所覆盖,“让客人见笑了。”
“没事,没事……”林天鱼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沉稳,“看来,即便是这片边陲之地,那群家伙……也还是改不掉那副自以为是的、属于‘贵族’的丑陋嘴脸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经过精心打磨的、暧昧不清的棋子,被不紧不慢地落在棋盘之上。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捧冰水,瞬间在酋长那早已被仇恨与悲伤填满的胸腔中,悍然引爆!
“贵族?!”酋长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林天鱼,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穿,“他们也配?!”
那句充满了暗示与“共情”的台词,成功地撬开了这位部落领袖心中最坚固的闸门。在这一刻,林天鱼不再是一个需要警惕与试探的陌生商人,而是一个能理解他们痛苦、能看穿那群杂碎本质的“自己人”!
酋长不再需要去解释帝国是谁,他只需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