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森艺术楼的空旷走廊上投下长长的、界限分明的光带，玖克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长崎素世刚刚发来的简短催促信息，一边打着哈欠。
昨晚等着夜袭的初音居然没来，难道我错怪她了？
结果就是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差点没能从祥子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别催了，我到了。”收起手机，玖克停在了舞蹈部门口，伸手“哗啦”一声拉开了门。
舞蹈部练习室内的景象一如既往的宽敞明亮，木地板光可鉴人。
但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站在练习室中央等他的长崎素世，身上穿着的是规规矩矩的月之森冬季校服，只有脚下为了方便活动，换了一双干净的室内舞蹈软底鞋。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浅褐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第二天就没兴趣了？”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话语内容却带着明确的指责，“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分二十一秒。按照我们的约定，迟到一分钟，加练一组基础组合。”
玖克指了指自己眼下的淡青色阴影：“昨晚没睡好。温柔的素世教练可以谅解吗？”
素世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然后她点了点头，没再追究迟到的问题，转身走向练习室一侧靠墙摆放的皮质长沙发。
停到角落的储物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两条叠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深灰色羊绒盖毯。
长崎素世走回沙发边，将其中一条仔细地铺在沙发坐垫上，抚平褶皱，又将另一条对折，放在沙发扶手旁备用。
“休息一会儿吧。”少女直起身，拍了拍铺好的毯子，“中午的时候我会叫你。”
接着，她又走回自己放在地板上的书包旁，从里面拿出两个用米色棉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便当盒，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
“吃完午饭，可以再休息两个小时左右。”
玖克看着她这一系列有条不紊、堪称体贴的安排有点意外，走到沙发边坐下，羊绒毯的触感确实柔软舒适。
“这么周到？”玖克靠进沙发里，感觉困意更浓了，“我有些受宠若惊了，长崎老师。”
长崎素世站在矮几旁，闻言微微侧头：“只是为了保证训练效率而已。玖克老师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需要要叫我妈妈。”
这是昨天练习间隙，玖克随口吐槽的玩笑话，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玖克也笑了，摆摆手：“放心，我不打瓦。”调整了一下姿势，在柔软的羊绒毯上躺下，拉过另一条毯子盖在身上。
温暖的包裹感和室内适宜的温度，让积攒的疲惫迅速上涌。
“我是不会客气的……”他的声音低下去，眼皮越来越重。
长崎素世站在沙发边，静静地观察着玖克逐渐平稳的呼吸和放松的睡颜。
她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确认玖克的呼吸变得深沉均匀，显然已经进入睡眠。
她踮着脚尖，慢慢靠近沙发，目光落在玖克随意搭在身侧、靠近沙发边缘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机就塞在睡裤侧面的口袋里，露出一小截黑色的边缘。
长崎素世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极其小心地探向那个口袋的边缘，试图用最小的接触面积和最轻柔的力道，将手机夹出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外壳的瞬间——
另一只白皙、纤细但异常稳定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抓得很牢，但力道控制得极好，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惊动沙发上熟睡的玖克。
长崎素世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她猝然抬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若叶睦。
她今天也穿着月之森的校服，及膝的深色袜子和黑色皮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长崎素世，抓着对方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
长崎素世瞳孔微缩，但迅速镇定下来。她没有挣扎，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方向。
睦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两人像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同时转身，踮着脚尖快速而安静地离开了练习室。
素世临走前，甚至没忘记轻轻带上门，将熟睡的玖克隔绝在内。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教室的琴声。
素世走在前面，睦安静地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最尽头，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漆成和墙壁同色的门，上面挂着“清洁用具及杂物暂存”的小牌子。
素世拧开门把手，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储物间，堆放着一些旧垫子、损坏的乐器、清洁工具和闲置的桌椅。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她率先走了进去，睦跟进去后，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
杂物间里只有高处一扇小气窗透进些许光线，让两人的脸都半隐在阴影中。
长崎素世转过身，背靠着一个叠起来的旧垫子，双手重新环抱在胸前，看着站在对面的若叶睦。
“这样不好，素世。”若叶睦先开口，声音是她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语内容很明确。
“哪样不好？”素世反问，语气同样平静，“我只是担心手机滑出口袋掉地上摔坏，想帮他拿出来放好而已。”
若叶睦静静地看着她，翡金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通透。
她没有反驳这个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说：“你想看他的手机。”
素世沉默了两秒，没有否认。她微微偏了偏头：“你难道就不好奇吗，睦？”
“好奇什么？”
“好奇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素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探究和隐隐的竞争意识，“祥子当然很有魅力。但那是祥子，是‘丰川祥子’这个人整体的魅力。如果我们抛开‘丰川祥子’这个身份带来的光环，她本身的性格、气质、行事方式……玖克老师喜欢的是这些吗？还是说，他内心深处，其实偏好的是另一种类型？”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更靠近睦：“我们这些人：灯的天真纯粹，爱音的活泼元气，初音的偶像气场，甚至包括你，睦，你的安静和专注……
他更偏向哪一种？或者说，哪一种特质，最能触动他？”
若叶睦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等素世说完，她才慢慢地、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语气平铺直叙：
“难道不是祥子那种吗？”
她问得很单纯，就像在问“天空难道不是蓝色的吗”。
素世被噎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更本质的倾向。比如……他平时私下会关注什么样的女孩子？浏览哪些——
‘成人资源’？”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若叶睦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很直接地反问：
“p站还是R站？”
她的提问过于单纯直白，反而让素世有点接不上话。
长崎素世轻轻咳了一声，稍微抬手，用指尖掩饰性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呃……差不多吧。总之，是能反映他个人私下兴趣和偏好的浏览记录。”
她含糊地带过，随即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过，睦，你怎么会知道‘网站资源’这种说法？还区分得这么清楚？”
若叶睦低下头，看着自己黑色皮鞋的鞋尖，沉默了几秒钟，才用她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回答：“莫提斯告诉我的。”
素世：“……”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来玖克很不擅长教育女儿。
“所以，你也想知道吧？”素世重新整理思路，看着睦，“玖克老师更多的‘真实一面’。”
若叶睦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
素世趁热打铁，声音带着诱惑和一丝冒险的兴奋：“我去拿手机。得抓紧时间，他午睡一般不会太久。拿到之后，我们可以一起看。万一出了什么事被发现了，或者惹他不高兴了，责任也是我来背，睦只需要替我背书，怎么样？”
她给出了一个看似很“讲义气”的提议。
若叶睦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校服裙的一角。
她看了看长崎素世脸上那种混合着好奇、算计和某种跃跃欲试的表情，又像是在思考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犹豫的沉默在狭小的杂物间里蔓延了几秒。
就在若叶睦似乎还没有做出明确决定的时候，长崎素世当机立断：
“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不给睦再犹豫的机会，说完便迅速转身拉开了杂物间的门，侧身闪了出去，再次轻轻将门带上。
杂物间里重新陷入了寂静和昏暗，若叶睦独自站在一堆旧垫子和杂物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