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篝火被魔法余波掀得东倒西歪,陈健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联军营地那片翻涌的光海,喉结动了动:摩莉尔,你说沙玛斯现在在想什么?
龙骑士正摩挲着龙鞍上的银纹,闻言抬眼:他该以为我们要烧他的粮草。
三天前那批商队里混了暗桩,我让他们故意泄露消息说魔法攻击目标是西营粮仓她的龙在身后打了个响鼻,灼热的龙息在地面烙出焦痕,这老狐狸前半生都在和商队打交道,对物资看得比命重。
陈健将羊皮地图展开在两人中间,用铜尺压住被风吹卷的边角:西营确实囤着足够五千人吃半月的麦饼和腌肉,还有三车疗伤药。
沙玛斯若按常理出牌,此刻该把亲卫调去护粮。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月光下闪过冷光,但大人要的,就是他的。
陈健手指点在地图中央——用红笔圈着的中军大帐位置:魔法师的魔力覆盖半径有限,集中攻击中军需要所有法师节点连成环。
特伦大师说过,这是拿魔力海当火把使,烧完这把就该撤。他抬头望向战场,赤焰与冰棱在夜空中交织,但只要沙玛斯死在今晚,联军至少要乱三天。
摩莉尔突然眯起眼睛,龙鳞在她臂弯泛起幽蓝:看,西营动了。
顺着她的目光,陈健看见联军营地西侧腾起大片火把,数百名重装步兵正朝着西营粮仓狂奔,盾牌相撞的脆响隔着半里地都清晰可闻。
沙玛斯的近卫旗——那面绣着黑鸦的猩红战旗,正缓缓向西移动。
上钩了。陈健捏紧领主徽章,徽章背面的浮雕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转向身后的魔法阵,七位魔法师正呈北斗状站定,最中央的特伦白发无风自动,指尖凝结着比月光更冷的冰晶。
特伦大师!陈健的声音混着魔力震荡,目标中军大帐,全力压制!
老魔法师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出一道冰蓝色光刃。
那光刃触及空气的瞬间便分裂成千万冰棱,如暴雨般砸向联军营地中央。
坦普的指尖同时窜起银紫色电弧,连锁闪电顺着冰棱轨迹劈下,每道雷蛇触地便炸开直径五尺的火团;矮人马尔凯姆拍响腰间的青铜战鼓,每声鼓响都震落一颗赤红色流星,在夜空中拉出璀璨尾焰;最边缘的埃尔文咬着牙捏碎三枚魔法石,他的咒语带着生涩的颤音,却硬是在营地中央织出张绿色毒网,网丝触及皮肤便绽开黑紫色的死亡之花。
新加入的见习魔法师们倒抽冷气——他们本以为今日只是来打打辅助,却不想这些大师级人物竟把压箱底的杀招全亮了出来。
特伦的寒冰爆烈能冻结三亩地的土壤,此刻却用来精准切割帐篷支柱;坦普的连锁闪电向来只劈单个目标,现在竟分出十二道同时落向不同篝火堆。
这哪是普通的魔法打击,分明是用魔力当刻刀,要把中军大帐从联军营地剜出来。
沙玛斯在大帐里撞翻了茶案。
他盯着帐外炸开的冰棱,耳中还回响着传令兵的尖叫:大人!
魔法全往中军砸!
西营那边只落了三个小火球!
蠢货!他挥剑砍断帐帘,锁子甲的护心镜在火光中刺得人眼疼,把亲卫调回来!
快——话音未落,一颗流星火雨正砸在他左侧十步外的辎重车上,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三个亲兵,其中一个的半张脸都被烧得焦黑,还在地上抽搐着喊。
沙玛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那些故意泄露的,那些伪装成商队的暗桩,全是敌人设下的套!
他们根本不在乎粮草,要的是他这条命!
保护大人!亲卫队长扑过来拽他的胳膊,却被一道冰棱刺穿肩胛。
沙玛斯踉跄着栽进泥坑,看见坦普的闪电正顺着铠甲缝隙往亲卫们身上钻,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刺得他睁不开眼。
马尔凯姆的流星还在落,这次砸中的是储水的羊皮袋,沸腾的热水混着碎冰浇在士兵们头上,惨叫声比魔法轰鸣更刺耳。
阿德拉的吟唱声突然穿透混乱。
这位心智系大师闭着眼,指尖点着太阳穴,每点一下,半空中的狮鹫骑士便发出更凄厉的嚎叫。
最先失控的是第三小队队长,他的佩剑突然转向,刺穿了前座骑士的喉咙;紧接着是负责侦查的游骑兵,他们的鹰笛变成了催命符,笛声所到之处,己方弓箭手对着同伴的后背拉满了弓弦。
疯了!
他们全疯了!负责指挥飞行部队的副将撞进沙玛斯的避难帐篷,脸上还沾着同伴的脑浆,狮鹫在啄骑手的脖子,弩手在射自己的盾牌——大人,快想想办法!
沙玛斯的左手还按在肋下——那里插着半块爆炸的碎石,鲜血正顺着锁子甲的缝隙往外渗。
他望着帐外被魔法犁过的土地,原本整齐的营寨现在像被巨人踩过的蚁穴,帐篷倒成一片,篝火引燃了草料堆,火舌正舔着旗杆上的黑鸦战旗。
撤...他哑着嗓子吐出这个字,往南撤,去和摩莉尔的龙...不,往森林里跑!
亲卫队长拖着伤腿爬过来:大人,南边是断崖——
我说往南!沙玛斯挥剑砍断队长的话头,剑尖在泥地上划出深痕,就算摔死,也比被魔法烧成灰强!
他刚撑起身子,一道银白的光刃便擦着他的右耳劈进土里。
光刃上的符文他再熟悉不过——那是特伦的标志,水系魔法宗师从不用带属性的攻击,这道纯粹的光刃,分明是要取他性命。
沙玛斯踉跄着扑进混乱的人群,护心镜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焦黑的痕迹。
他听见身后传来魔法师们的低喝,看见流星火雨在头顶炸开的金红,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哈蒙代尔的新领主带来了七位魔法大师。
当时他还嗤笑,现在才明白,所谓,根本是七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刃。
大人!
前面是断崖!亲兵的尖叫让他猛然抬头。
月光下,黑黢黢的断崖像头蛰伏的巨兽,崖底传来河水的轰鸣。
沙玛斯的脚步顿住,回头望向被魔法笼罩的营地——那里已经没有完整的帐篷,没有成队的士兵,只有燃烧的军旗、断裂的长矛,和满地抽搐的伤兵。
一道幽紫色的光芒突然从他脚边升起。
沙玛斯低头,看见巴蒂的魔法阵正在他靴底展开。
这位牛头人黑暗系大师浑身浴血,牛角上还挂着半片烧焦的铠甲,他的瞳孔泛着死灰,嘴里念着沙玛斯从未听过的古老咒语。
巴蒂...你在做什么?沙玛斯后退半步,却撞在断崖边的岩石上。
牛头人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渗出黑血,在魔法阵中心画出最后的符文。
远处的魔法师们突然停下了攻击,特伦的冰棱悬在半空,坦普的闪电在指尖噼啪作响,他们望着巴蒂的方向,脸上浮现出沙玛斯从未见过的惊恐。
不...不!坦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要发动...末日审判!
沙玛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过这个传说——黑暗系禁术,用施术者的生命为引,召唤深渊之火焚尽百里内的活物。
巴蒂的牛角开始崩裂,皮肤下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管,他的咒语越来越快,魔法阵的光芒越来越盛,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阻止他!陈健的怒吼穿透战场。
但已经来不及了。
巴蒂的魔法阵开始震颤,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远处的联军士兵们突然停止了哀嚎,他们望着巴蒂的方向,眼神中浮起和魔法师们一样的恐惧。
沙玛斯瘫坐在地。
他望着巴蒂逐渐透明的身体,望着魔法阵中心凝聚的漆黑火球,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上战场时,老将军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别把敌人当傻子,否则你自己会先变成蠢货。
此刻,他终于懂了这句话的分量。
而在更远处的山巅,银狼战旗上的狼瞳正泛起幽蓝光芒。
北方山脉的龙眼里,那几点转向战场的光芒,离得更近了。
巴蒂的咒语终于抵达终章。
黑暗魔法阵如活物般扭曲着膨胀,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渗出幽绿毒液,沾到伤兵皮肤上便冒起青烟。
坦普的闪电啪嗒坠地,她踉跄着抓住马尔凯姆的胳膊:特伦大师!
这禁术的范围在扩张!
我们的魔力护罩撑不住——
不用撑!特伦的冰晶突然全部转向,在众人头顶凝成一面透明冰穹。
他布满皱纹的手按在冰穹上,魔力如决堤的河水般奔涌:所有见习法师,把魔力输进冰壁!
埃尔文,用毒网缠住巴蒂的脚!
拖延哪怕三息!
埃尔文咬碎最后一枚魔法石,绿色毒网如蛇群般窜向牛头人。
巴蒂的腿刚被缠住,皮肤便开始溃烂,但他的嘴角反而咧开,黑血顺着獠牙滴落:晚了......
魔法阵中心的漆黑火球突然炸开。
那不是爆炸,是吞噬。
深渊之火以巴蒂为中心席卷四方,所过之处,篝火熄灭,火把碎裂,连月光都被染成污浊的紫黑色。
离得最近的联军士兵发出半声尖叫便被烧成灰烬,稍远些的则在火浪中扭曲成焦黑的人形,铠甲与血肉熔成畸形的硬块。
沙玛斯被气浪掀得撞在断崖岩石上,护心镜裂开蛛网状纹路,肋下的伤口里涌出的血还未落地便蒸发成血雾。
快退!摩莉尔的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龙翼展开时带起飓风,将陈健和陈健卷到龙背。
她望着下方被火海吞噬的营地,突然瞳孔紧缩——原本在西侧防御的敌军魔法师们,此刻竟全都瘫坐在地,抱着头尖叫。
他们的魔法盾早不知何时消散,连最简单的防护咒都没结。
他们被阿德拉的心智魔法影响了!陈健指着仍在吟唱的心智系大师。
阿德拉的指尖渗出鲜血,她的法术早已从干扰转向摧毁:之前的混乱让他们精神防线崩溃,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陈健握紧龙鞍的手青筋暴起:那我们的魔法师......
特伦大师他们在硬扛!摩莉尔扯开嗓子喊,龙焰在她身周形成热障,勉强抵挡住深渊之火的灼热。
她望着冰穹下的七位魔法师——坦普的银紫电弧正疯狂注入冰壁,马尔凯姆的战鼓每响一次,冰穹便增厚三寸,连最弱的埃尔文都在咬破舌尖,用鲜血为毒网续力。
可即便如此,冰穹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裂缝像蛇一样爬满表面。
是魔法顺序错了。摩莉尔突然低声道,龙鳞在她臂弯泛起不安的幽蓝,我不该让阿德拉先发动心智攻击。
那些魔法师的精神一旦崩溃,就再没人能帮巴蒂分担禁术的反噬......他才会这么快完成施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我低估了黑暗系的疯狂。
陈健转头看向她。
月光下,龙骑士的脸绷得像铁铸的,可眼底却浮着一丝罕见的自责。
他刚要开口,冰穹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特伦的冰晶护罩终于撑不住了。
陈健抓起腰间的银狼号角,用尽全力吹响。
这是撤退的信号,也是给魔法师们的最后通牒。
特伦的白发在瞬间变得雪白,他对着冰穹拍出最后一掌,冰壁轰然炸裂,碎片如暴雨般砸向深渊之火,竟生生为众人撕开一条生路。
跟紧龙焰!摩莉尔猛拽龙缰,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龙焰如洪流般喷向断崖方向。
沙玛斯的残兵此时正哭嚎着往崖下跳,却被龙焰逼得转身,反而成了挡在火浪前的肉盾。
陈健看见沙玛斯瘫在岩石下,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半面黑鸦战旗,鲜血从指缝渗出,在旗面上染出诡异的花。
大人!
黑龙!陈健突然指向北方。
月光下,三道黑影正划破云层,龙吼如滚雷般传来——那是沙玛斯的王牌,三头发情期的黑龙。
它们的瞳孔泛着嗜血的红光,显然已嗅到了战场的血腥味。
来不及了。摩莉尔的龙突然发出低沉的呜鸣。
陈健这才注意到,龙颈上的银纹正泛起柔和的白光——那是龙王赐下的神印,能在危急时刻召唤龙界之力。抓紧!她大喊一声,龙翼猛地拍打地面,带起的飓风将所有己方魔法师卷上龙背。
深渊之火的热浪已经舔到龙尾。
陈健回头,看见巴蒂的身体正在消散,他的牛角碎成粉末,最后一缕意识似乎还凝在眼瞳里,死死盯着众人离去的方向。
而在更远处,黑龙的影子越来越近,龙息在夜空划出橘红的轨迹。
摩莉尔狠踢龙腹。
巨龙发出震破耳膜的长吟,龙界神力如涟漪般扩散,将众人包裹在一片淡蓝色光茧中。
深渊之火撞在光茧上,只激起细小的火星;黑龙的龙息擦着光茧飞过,在崖壁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当光茧裹着众人冲上云层时,陈健最后望了眼下方——沙玛斯的黑鸦战旗已经被火浪吞没,联军营地变成一片炼狱,唯有断崖边的岩石上,还残留着半块染血的锁子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北方山脉的龙眼里,那几点光芒更近了。
陈健摸了摸胸前的领主徽章,感觉到里面传来微弱的震颤——那是银狼战旗在共鸣。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黑龙的追击,还是更险恶的阴谋,但至少此刻,他们带着胜利的余温,消失在云层之后。
而在被深渊之火灼烧的焦土下,沙玛斯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半面战旗飘落,露出他染血的护心镜——镜面上,一道焦黑的痕迹正缓缓渗出幽蓝光芒,那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文,像蛇一样,正沿着他的血管,爬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