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在龙翼下翻涌成雪浪,陈健攥着龙鞍的手终于松开些。
淡蓝色光茧外,黑龙的龙吟仍像重锤敲打耳膜,但那阴影已被甩在百里之外。
摩莉尔的银甲擦过他肩头,女将转头时,发间沾的血珠在云隙漏下的月光里闪了闪——那是方才替他挡下的一支暗箭。
下方是灰棘村废墟。坦普的声音裹着魔法余韵,她指尖的星芒在光茧内跳动,传送阵应该还能用。
巨龙发出低鸣,双翼收拢如巨帆,载着众人直坠而下。
陈健望着脚下逐渐清晰的断壁残垣——三个月前这里还是商路枢纽,如今只剩焦黑的石墙与半棵烧秃的老橡树。
光茧消散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废墟下未干涸的血迹。
散开警戒!摩莉尔翻下龙背时银甲铿锵,她抽出腰间短刀插在焦土上,坦普,启动传送阵需要多久?
女魔法师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刻着的秘银纹路。
陈健这才注意到,那些被灰烬覆盖的符文正泛着幽蓝微光——是他上月派潜行者连夜刻下的后手。三分钟。坦普抬头时,眼瞳里流转着魔法回路的荧光,但魔力共鸣会暴露位置......
暴露就暴露。陈健扯下染血的披风裹住肩头,夜风吹得他喉间发腥,沙玛斯的营地已经烧成渣,他们现在连战马都凑不齐三匹。他望向摩莉尔,后者正用刀尖挑起半块残旗——黑鸦纹章被烧得只剩半只爪子,先回米格堡,剩下的事......
到了!
传送阵突然迸发刺目白光,陈健被魔力漩涡卷得踉跄,再睁眼时,已站在米格堡的石质广场上。
欢呼声像浪潮般涌来。
火把将城墙照得透亮,原本只剩残兵的堡垒此刻站满了人:裹着粗布的村民举着刚烤好的麦饼,伤兵们靠在城垛上敲着铜盆,连厨房的老厨娘都举着漏勺,勺里的炖肉还在冒热气。
博瑞特带着卫队冲过来,铠甲上的凹痕还没修补,领主大人!
您的披风呢?
军医官说要给您换......
先给摩莉尔将军。陈健拍开博瑞特要解他铠甲的手,转头看向刚从传送阵走出来的女将。
摩莉尔的银甲上还沾着黑鸦军的血,发梢滴着的不知是汗还是血,却在看到欢呼人群时,嘴角翘了翘。
这算什么。她扯下护颈甲扔给旁边的卫兵,上回在血荆原,我带着二十人从三百个狗头人手里杀出来,那才叫......
将军!您的伤!
医官的惊呼打断了她的话。
陈健这才发现,摩莉尔左臂的甲片下渗出暗红血渍,在月光里像朵绽开的花。
他刚要开口,摩莉尔却已经大步走向欢呼的人群,银甲在火把下闪着光:都傻站着做什么?
去酒窖搬麦酒!
今日不醉不归——除了哨兵!
广场上的笑声几乎掀翻了城垛。
陈健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地图前,摩莉尔用剑尖敲着沙玛斯营地的标记:夜袭?
您疯了?
黑鸦军的巡夜队每半个时辰换岗......现在那支巡夜队的队长,正被挂在营地的旗杆上——陈健亲手取下了他的狼牙坠当战利品。
领主大人。坦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下了染血的法袍,裹着件深紫斗篷,摩莉尔将军去沐浴了。
她说换好衣服就来您的书房。
陈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甲,这才察觉胸口的领主徽章烫得厉害。
他解下徽章放在书案上,银狼战旗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方才在龙背上,就是这东西在震颤,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门被推开时,陈健正往茶盏里续水。
摩莉尔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换了件墨绿绣金的长裙,腰间却仍挂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
她的目光在坦普身上顿了顿,又扫过书案上的青瓷茶盏——正是她上月在市集上盯着看了半刻钟的款式,你倒记得。
记得某人说过,玫瑰蜜茶要配杏仁酥。陈健推过瓷盘,杏仁酥的甜香混着玫瑰香在屋里漫开。
坦普很识趣地退到窗边,望着楼下仍在庆祝的人群轻笑。
摩莉尔坐下时带起一阵水汽,她端起茶盏抿了口,眼神却冷了些:说吧,又要我去冒什么险。
陈健没接话,反而抽出案下的羊皮地图。
烛火照亮沙玛斯营地的标记,旁边用红笔圈着新的目标——铁脊要塞,黑鸦军在索罗半岛最北的补给点。沙玛斯的主力完了,但他的后勤还在。他指尖点在铁脊要塞上,那里存着够两万军队吃半年的粮食,还有从矮人那里买的二十车精铁。
您想断他的根。摩莉尔放下茶盏,指节抵着下巴,但铁脊要塞有石墙三丈高,守军八百,还有魔法师镇守......
所以需要坦普。陈健看向窗边的女魔法师,后者转身时,袖口露出几枚亮银的魔法卷轴,她改良了风元素咒,可以在城墙开个一人高的洞——足够突击队钻进去。
风险太大。摩莉尔的手指敲着桌沿,上次夜袭是运气,这次......
不是运气。陈健从怀里摸出半块染血的锁子甲——正是撤离时他从断崖上捡的,沙玛斯的士兵里混了深渊信徒。
他们的护心镜上有这种符文。他指着锁子甲内侧的焦黑纹路,坦普说,这是召唤恶魔的引子。
如果让他们完成仪式......
整个索罗半岛都会变成恶魔的牧场。坦普接口道,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风,必须在沙玛斯恢复前,彻底摧毁他的所有据点。
摩莉尔沉默了。
她盯着那半块锁子甲,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笑了:您这是要我把黑鸦军的牙全敲下来。
行,我带三百骑兵——不,两百就行,多了目标大。
再加五十个潜行者。陈健展开另一张地图,铁脊要塞的下水道入口在这里,老波比的儿子上个月送铁器时探过......
三日后的深夜,铁脊要塞的城墙突然炸开个洞。
摩莉尔的银甲在月光下一闪,短刀割断守门卫兵的喉咙。
潜行者们像影子般溜进仓库,火折子点燃粮垛的瞬间,陈健站在米格堡的城墙上,望着北方天际腾起的红光。
捷报传来时,索罗半岛的晨雾还未散。
黑鸦军铁脊要塞被毁,存粮尽焚,守军无一生还。信使的声音裹着寒气,沙玛斯......确认死于深渊之火反噬。
广场上的欢呼比三天前更响。
陈健摸着胸前的领主徽章,能清晰感觉到银狼战旗的震颤——这次比在龙背上更强烈,像有什么在远方呼唤。
领主大人!
城门口突然传来骚动。
陈健望去,见几个浑身尘土的旅人被卫兵拦住,为首的年轻人背着把裹布的长剑,剑柄露出的金属闪着淡金色光芒。
我们从北方来。年轻人摘下斗笠,眉眼间带着股说不出的英气,听说索罗半岛有难,特来投奔明主......
陈健望着他身后渐起的晨雾,忽然想起昨夜梦里,有个声音在说:救世主就要来了。
他笑了笑,走向城门口。
远处,某个被遗忘的地窖里,沙玛斯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泥土。
护心镜上的幽蓝符文爬满全身,在他后颈汇成龙形印记——那是深渊之王的烙印。